我不喜欢打伞,这是从小落下的毛病,我并不讨厌雨水拍打到身上的感觉,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接触。
她有一袭瀑布般的直发,眉眼如画,平日里总是安静的独处在树下。在一个夏末的午后,我好像不留神触碰到她最脆弱的内心深处,最让我无法原谅的是我觉得卸下坚韧的她更美。我开始主动和她交谈,每次对话我都能惊喜她高贵的灵魂,那太过夺目,于是我轻合双眼,可内心却止不住对她的憧憬。最让我确定心意的一次交谈是关于理想的探讨。出尔意料的,她的理想既不高远,也不显赫。“我想安稳的做一个家庭的女主人。”平静的话语中透露出认真思考过的意味。“是个不错的梦想啊,话说回来没想到你连这么深奥的书都读得懂啊!”我这么回答的原因一方面我是真的出自内心对她的敬佩,另一方面我故意引开话题是因为我并没有值得说出来的理想。
我自认为自己的家庭并不美满,父亲常年外出工作,整天游手好闲的舅舅赖在家里酗酒。由此只要不是太晚,我都不会把休息时间浪费在家里,酒精的味道充斥着我的房间,只好背着手漫无目的地在草坪上游荡。我曾一度怀疑起父亲是否碍于舅舅而终日不归,我的世界里满是裂痕,弥漫着烟酒的臭味。
她,和我不同。身上带着很香的味道,虽然也不是被上天选择的人但只要从她的身旁路过,时间就仿佛慢了下来。其实和她相比我的条件要优越许多,可在她的微笑下,我的灵魂便不自觉的畏惧起来。即使是这样的她也有着平凡而伟大的梦想。那一天,些许阳光透过裂痕照了进来,粒粒尘埃在刺眼的跃动着。
毕业后,我和那个女孩结了婚有了一个男孩。那时的我真正有了一个理想。
从此我便拼了命的为了这个家四处奋斗,不过社会与学校稍有不同的是,在这里不是付出越多就会得到越多,有时还会恰恰相反。年轻气盛的我公然反对一些对公司发展不利的文案,但都一一被驳回了。如果不是上天垂爱的人是不会那么简单的一步青云的,我固然没有那么幸运。妻子经常嘱咐我要注意身体,减轻一些工作量,可我总觉得不好,也不成熟地和她怄气。那段日子里,我的事业屡屡碰壁,而大学同窗明明徒有其表竟谋得高官高职,我深深的体会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也因自己不够优秀而终日戟指怒目。一天夜里我仅因一件小事对妻子大动肝火,意外的是不同往日妻子犀利的反驳,这次她只是微笑的看着我,慢慢走来抱着一岁大的儿子。“对不起,我……”正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时,她温柔的叫停我“没关系,真是太辛苦你了,一定很累吧?”紧绷的神经在她婉转的安抚中放松下来,望着她们母子内心便更感到难过了“是啊,对不起,我不是被选择的人。”少有的,我带着哭腔示弱。
“不是被选择的人就不行吗?我不这么认为哦,至少这孩子才不需要变得多么伟大,甚至不需要比他人优越,因为你看啊,他是这么的可爱,所以这孩子已经很伟大了,毕竟他可是出生到这个世界了呀!”调皮的儿子在妻子怀里,玩弄着她的长发,依旧是那熟悉的香味,月光下,她仍那么谦谦楚楚。
我放慢了工作的节奏,得到了上级的表扬。你是多么的奢侈啊,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我。清风拂过,带走时间与落尘。
“我恐怕不得不出差近一年的时间。”她有些发愣,但马上坚定地支持我。我同样深感忧伤,但请你原谅,为了我们一家的未来,我只能这样决定。
“爸爸可不是去玩啊,你要和妈妈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你可要乖一些,作为男子汉还要保护妈妈呢!”故乡的门前,我和他们告别。儿子看起来还没睡醒,一个劲儿的点头,我笑着摸摸了他有些留长的头发,示意他们回屋去,可妻子执意要多送送我。已是初秋,有些花儿在风中瑟瑟,和着节拍,奏着一首古曲。一路无言,待到村口,二人驻足。“就送到这里吧,”我冲妻子自信的笑道“待到郎归,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她献给我一个温柔的吻,随后带着微笑凝望着我的背影。此刻,花也好,月也罢,仿佛世间一切用来形容美的景物都是为了比喻她而存在。枣花漱漱,落叶间她的身姿娇小得可怜。
下雨了……
我侧倚在墙边不知多久,手中原捧着的玫瑰丢到何处去了?鲜红的花瓣布满床襟,我的阳光散去了……
或许我早有发现,可我不想主动打碎童谣般的世界。终究只是镜花水月罢,没有什么比此时她嘴角尚存的上扬更令人断肠,上帝啊,我不是什么王子,所以请您不要收走灰姑娘的水晶鞋好吗?对着成套的银制餐具我这样呆呆的感慨着。一旁长高了不少的儿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妻子的离去,我强挤出微笑,不顾儿子的见到我时的兴奋,催促他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睡觉。这下,四周更安静了。
厨房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可我并没有力气与欲望从地上爬起。另一个角落,一本熟悉的书引起了我的注意。
“亲爱的丈夫,孩子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难以想象自己的病情还会隐瞒多久,或许已经暴露了也说不定,不过请别介意,能穿上水晶鞋的姑娘已经足够幸福了!
这时我还活着吗?我不知道,但我想我一定还会微笑的注视着你们吧,即使不会,也请别过分悲哀,我会化作人间风雨永远守护着你们……还是再说一遍比较好吧,谢谢你们,我已经足够幸福了!”
这张洁白的纸夹在关于幸福的那篇故事中。我端来两碗刚做的面条坐在地上,把其中一碗稍微多一些的放到床边的柜子上,那是从床上伸手可以轻松触及的长度。
窗外,淅淅沥沥,雨顺着屋檐淌进了屋里。可能是雨下得有些太大了吧,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吃了许久的面,终究不见碗底。
世界都湿了,星辰亮得怕人,我走了出去,收起滴雨的云,世界转到零点,托住上帝的脚跟。你还没来,我还会等……
清晨,我穿着被打湿的衣服,向早起的儿子招手:“今天你要和爸爸回城市的家一趟哟,没关系的,不会让妈妈寂寞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凋零的花瓣在路的两侧堆满着,我牵着儿子的手,不留神踩在水洼里,溅起阵阵水花。
“其实该说谢谢的是我,是你给予了我做一个平凡家庭的男主人这样伟大的理想。你真的满足了吗?享受于这份昂贵的幸福中了吗?”
岁月静好,爱染流年。你轻轻携我的手,带我走出地狱,却转身微笑着,走向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