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政局大楼是一栋白色的井字形建筑。大楼的正门朝北,两边分别挂着市民政局和市劳动与社会保障局的牌子。大门的北面是一个偌大的停车场。停车场的东北有一排停车棚,是停放电瓶车用的。停车场的南端有一条大路向西,不到一百米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林荫大道。
停车场有车子进进出出。大楼门口也有很多进进出出的人。
下午四点多钟,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四十多岁的郝世民从民政局大门出来。他头发有点散乱,胡子没有刮,身材偏瘦。穿着一身米灰色的工作服,脚上的皮鞋上沾了许多灰尘。
郝世民从民政局大楼门口出来,停下,急急忙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猛吸了两口,然后手指夹着香烟,径自走向停车场东北角电瓶车停放处,把烟叼在嘴里,骑着电瓶车离开停车处。
何多多戴着墨镜从民政局大楼门口走出来。何多多穿着白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半高跟黑色皮鞋,肩上一个棕色挎包,典型的公务员打扮。身高一米六五左右,四十多出头模样,但显得年轻,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天然的卷发,皮肤白皙。身材丰腴而窈窕,给人一种端庄而绰约的感觉。
何多多站在门口稍停了一会,看着郝世民远去的背影。何多多意识像电视剧的后闪,想起了前一天与郝世民在家协商离婚的情景。
何多多郝世民家,是九十年代后期企业职工房。两室一厅,一室主卧,一室孩子的卧房。室内简单的家具,唯一值钱的是客厅里一套皮沙发。墙和天花都是白色的,没有装修。只有客厅沙发背后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镜框里是何多多的淮剧旦角的剧照。
郝世民坐在沙发的一头,低着头,使劲地抽着烟。
抽了几口,郝世民微微抬头看着何多多:“你一定要离?”
何多多站在郝世民对面,不断地用手在鼻子前扇着烟雾,神情厌恶的样子。
何多多态度平淡地:“是的。”
郝世民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继续抽烟,一支烟抽得差不多后,又续上一支,然后把前一支的烟头摁在沙发前玻璃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郝世民眼睛看着别处:“你不就是嫌我不到钱吗?”
何多多看了看南北通透的窗户,朝房间走了两步,听到郝世民说嫌他赚不到钱,立马又走回来,站到郝世民对面。
何多多神情气愤地直视着郝世民:“这就是你的悲哀。我是为了钱吗?能力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进取心,你想想,结婚这么多年来,你都做了什么?在你身上还找到一点点进取心?这个家还有一点点发展?”
郝世民右手指缝里夹着香烟,忽然站起来,然后摊开双臂,摆出一个委屈和无奈的姿势:“我不都正常上班的啊?除了打个小麻将,抽点烟,喝点酒,我也没犯什么大错啊。”
郝世民说完,站起来,低着头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
何多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叹了口气,又往后靠到沙发背上。
何多多沉着脸:“是的,你不是坏人,但你是个精神麻木的人。得过且过,浑浑噩噩,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多多说着,感慨地长叹一声:“像你这样,这灰暗的日子一辈子也过不出阳光来。”
郝世民转身,在何多多对面站定,把手中的烟头摁到烟灰缸里:“人家不也这样过的?”
何多多用鄙夷的眼神看了郝世民一眼,沉默了一会。
何多多:“鲁迅说的,唤不醒的沉睡的人们,用在现在,就是指你们这些人。”
郝世民在客厅来回踱着步,转身看着何多多:“你说这些我听不懂。”
何多多:“是的,怎么可能懂?你自己想想,你哪天看过一本书?看过一份杂志?看过一张报纸?就连看电影,我票买好了,你都不去。你还懂鲁迅?你就懂麻将。”
郝世民无言以对,又点上一支烟,猛吸了两口,长长地吐出烟气。
何多多:“你少抽点好不好?你就是人如其烟,窒息得我喘不过气来。”
何多多愤愤地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房间打开房间的南窗户,又走到厨房打开北窗户,回身到客厅。
郝世民视线跟着何多多转移着,等何多多又回到客厅,郝世民问:“离了,儿子谁负责?”
何多多抬眼看着郝世民:“儿子上学我负责。要你负责也是误了儿子,我还不放心呢。”
郝世民默然不语,抽着烟走进房间。
何多多站在客厅里,朝着郝世民走进房间的背影:“就这样吧,明天下午,我在民政局等你。”
何多多说完,拿着挎包出门……
此时,何多多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郝世民远去的背影,何多多摘下墨镜,仰头看着天空。
天空是蓝天白云。何多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戴上墨镜,但随即又摘下墨镜。然后快步走向汽车停车位,把墨镜放进挎包。
墨镜却掉在地上。何多多看了看墨镜,试图捡起,但迟疑了一下,没有捡,直接打开车门,钻进一辆红色的POLO。
不远处一个女保安看到何多多墨镜掉地上,见何多多并没有捡起,急忙走过去捡起,对何多多喊道“喂,小姐,你的眼镜。”
何多多从驾驶位的侧窗看了看保安和保安手中的墨镜,也不搭理,直接发动汽车开走。
女保安一脸茫然地看着何多多的汽车开走,又看了看手中的墨镜,摇摇头,自言自语地:“什么人哦?”
何多多驾车出了停车场,驶入一条林荫道。车子始终往右偏,何多多用力打方向盘,车子还是右偏,而且方向盘抖动得厉害。何多多努力把车子停到路边,下车检查。看到右前胎没气了。何多多车龄不长,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现在见轮胎没气了,一时不知所措,站在路边着急,左顾右盼着。
路上,有来来往往的汽车疾驰而过,也有来来往往的电瓶车和摩托车,但没有人停下来。
何多多站在车后,向远处驶来的汽车招手。但没有人停车。何多多在路边焦急地徘徊,只要看到一辆车驶来,何多多就继续招手。
终于有一辆车子停下来了,开车人打开副驾驶旁的侧窗。何多多忙笑嘻嘻地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
停下车子的人把头伸出窗外对何多多:“打4S店求助电话。”说完,随即将侧窗移上,加速而去。
何多多看着开车疾去的人,自言自语道:“什么人哦!”
何多多拿出电话,正想打电话求助110,看到不远处又驶来一辆白色的帕萨特。何多多又一次招手示意。
白色的帕萨特缓缓停下,侧窗打开,伸出一张脸,是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形象帅气,青年才俊型。
男人头探出侧窗外,看着向他招手的何多多问:“什么事?”
何多多笑着迎上两步:“车胎没气了,能不能请您帮我换下轮胎?”
男人没讲话,缓缓地把车停到何多多车前。男人下了车,直接走到何多多车尾,打开后备箱盖,取出警示牌,再走到车后五十米远处,放好警示牌,返身回来。
何多多微笑着:“太谢谢您了!”
男人:“小事,不用谢。是新手吧?”
何多多难为情地笑着:“平时只晓得开。”
“嘿嘿……”男人回笑着,从何多多车的后备箱里取出备用胎和工具。
何多多:“没遇到过这种事。”
男人:“好多人都是只知道开车,特别是女人。”
男人边说边先松开车轮毂上的螺帽,再用千斤顶顶起车子,然后卸下轮胎。然后边低头换轮胎边对何多多道:“怎么不打4S店求助电话吗?”
何多多看着男人换轮胎回答道:“我都不知道4S店还有求助电话。”
男人:“以后把4S店求助电话存下来,万一遇到什么事,打电话求助,人家一会儿就派人来了。”
何多多:“哦哦,下回知道了。回去查一下存下来。哎,还没请教你——”
男人一边上着轮胎,没等何多多问完,就回答道:“田玉,南理工的。”
何多多惊讶的神情看着还在换轮胎的田玉:“你是南理工的?是老师?”
田玉停下手中的活,蹲着,抬头看着何多多。“怎么?不像啊?”
何多多赧然地:“不、不,看你这么年轻,居然是大学老师。”
田玉笑了笑,低头弯腰在上螺丝:“三十六了,不年轻了。”
何多多:“听口音,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田玉:“河北的,东南大学读研毕业就到这里工作了。”
何多多:“你一个人在这里?”说着,何多多觉得有点失言,连忙手捂着嘴,然后改口道:“我是说你家人不在这里?哦,不,我是说你家人也在这里?”
田玉拧紧螺帽,站起来又用脚踩着扳手,将螺丝一个一个地上紧。
田玉:“父母都在河北老家。”
何多多:“哦……”
田玉把工具和换下的轮胎放到后备箱,又跑到警示牌处取回警示牌放到后备箱里,关上后备箱盖。田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回去找个修轮胎的,把轮胎修好备用。”
何多多:“真是太谢谢你了。哦,你等下。”
何多多打开车门,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示意田玉到路边洗手。
田玉一边拍着双手,一边走到路边。何多多倒水,田玉洗手。洗好,何多多又从车里拿出餐巾纸给田玉擦手。
田玉:“你蛮细心的嘛!”
何多多看了田玉一眼,眼光正好与田玉看她的眼光相对,何多多赧然地笑了笑,田玉也回以一笑。
何多多:“我在市总工会工作。我电话是138……”
田玉打通何多多电话,然后上车,挥手与何多多告别。田玉绝尘而去。何多多看着远去的田玉,然后才上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