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单位，付茂接到通知，本周四省外出差，陪伴本市几位文化圈大腕儿出席文学艺术交流会。
但凡小科长级别可以胜任的差事，单位总是把机会留给付茂。领导有意栽培付茂，态度很明显。要么背后有人，要么长得漂亮确实有优势，单位一些同事因为嫉妒背地里闲言碎语不少。江芸也很羡慕付茂享受的优待，但是她是少数坚决站在付茂一边的那类人。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在单位没有关系，业务能力普普通通，能有可能成为大腿，倒不如老老实实抱住一条大腿。
“要不要把饼干送我那儿去，让我爸妈帮你照顾几天？上次那家宠物代管中心感觉不太靠谱。”
“不用了，我找了人照顾它。”
托管宠物找别人而不找她，江芸不大高兴。
付茂解释说：“我找了一个全职保姆，包吃包住，一要料理好我的两餐，二要照顾好我的饼干。”
“请了保姆？”江芸特别惊讶，“完全没听你提过。”
“临时决定的。还记得我昨天提到过一个男生吧？他为我出头，打了大学辅导员，没能顺利毕业，现在过得很不如意。前几天来了省城，没钱，没工作，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你请了一个男保姆？”
江芸惊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收留一个并不了解的落魄男人，这样的行为近乎疯狂，她不能认可这种善良。为了说服一时糊涂的付茂，她抛出了“农户与蛇”、“东郭先生与狼”两则地球人都知道的寓言故事。
“其实他人还不错。”付茂无力地辩护，事实上她对孙小建并不了解，单凭直觉得出不错的结论。
江芸否定未曾谋面的孙小建却是有理有据，铿锵有力。她说：“冲动打人，证明这个人有暴力倾向；连辅导员都敢打，证明这个人头脑简单、不知轻重；没有顺利毕业，生活不顺，搞不好还有畸形人格。像你这么漂亮的单身女人，找什么样的保姆不行，找这样一个男保姆，那好比在家里埋了一颗炸弹。”
暴力倾向，畸形人格，付茂在孙小建身上一点感受不到；简单率真，乐观热情，这是她对他的直觉。
决定好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付茂素来如此。所以面对江芸的苦心规劝，付茂最终只是淡然一笑。
“好吧，下班以后我去你家，会一会他。”
“不用这么刻意吧？”
“必须的，要不然我怎么放心？”
下班以后，江芸果真跟着付茂，去了“北麓印象”（付茂住的楼盘名）。
进电梯的时候，江芸突然问：“你把一个男人领到家里，考虑过花痴李少爷的感受吗？”因为李俊飞每天送一枝玫瑰，江芸给他赐了一个“花痴李少爷”的雅号。
“跟他有什么关系？”付茂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江芸埋怨说：“既有颜值，又有钱，对你又上心，这样的条件也不能打动你，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挑什么样的！或者你只是欲擒故纵，是这样吗？”
“随你怎么想，只要你高兴。”
在感情问题上，很难套出付茂的真心话，江芸觉得挺扫兴。
两人进屋，被守候在门口的饼干热情迎接。客厅里没人，电视开着，正播放着少儿益智卡通。孙小建此刻在厨房张罗晚餐，因为付茂提前打过招呼，今晚一个女同事来吃饭，所以他多准备了两道小菜。
江芸悄悄打量着付茂的男保姆：个子高高瘦瘦，皮肤微黑，眉目清秀，长得还算不错，但是头发蓬乱，穿着寒酸，严重拉低了颜值。
晚餐用的都是冰箱里现成的简单食材，所以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大菜，摆上桌的只是几样家常小菜——京酱肉丝、木耳肉片、苦瓜炒蛋、凉拌藕片、番茄蛋花汤，样样都很有卖相，感觉很有食欲。
“幸苦了啊，保姆！”江芸故意把保姆两个字说得大声赤耳。用意很明显，无事生非，想要伤伤孙小建的自尊心。
“是啊，鬼天气，太热了！别叫我保姆，怪不好听！”孙小建自我介绍起来，“我叫孙小建，叫我小孙、小建或者孙小建，都可以。”
孙小建的回答和态度让江芸意外。她以为他会生气或者假装不生气，不料他却很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也向你正式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同事江芸。”
“美女，幸会，幸会！”孙小建一边说，一边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一檫，然后伸出去跟江芸握了握。
“尝尝，对不对口味？”
“还行。”付茂的回应很平淡。菜做得不错，比她的手艺强太多，没有值得挑剔的毛病。不过她不习惯夸奖别人。
饭间，江芸问孙小建：“你为什么来省城啊？”
“家里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待不下去了呢？”江芸继续穷追猛打，“你这一手厨艺在你们乡下还是能勉强混上一天三顿饱饭吧？”
“不是没饭吃才待不下去……我被逼婚。”
“逼婚？有点意思！”江芸狡黠一笑，怂恿说，“究竟怎么一回事啊，说来听听呀？”
“诶，说起来都是泪。话说我们村一位姓岳的屠夫，他有一个女儿叫岳红。我人生最大的污点就是跟岳红相了一回亲……”
付茂猜测说：“这个岳红长得不好看？”
孙小建叹口气说：“不好看我也忍了，她那长相跟猪简直是亲姐妹。”
付茂批评说：“请你对女性保留起码的尊重，积点口德！”
“抱歉，我换个说法——她长得好像佩奇的姐姐。”
江芸撇嘴说：“一个村的妹子，不信你以前没见过，看不上为什么还要跟她相亲，犯贱吗？”
“哎，我妈故意陷害我。腊月初三，她说带我去岳红家杀年猪，哪知道竟然是去相亲。院子里挤满了岳家的亲戚朋友，对我指指点点，跟看杀年猪一样热闹。我肯定看不上啊，但是我妈在我耳根边叽叽咕咕威胁——‘要拒绝事后由妈出面，不要当面驳了你岳叔面子，你也知道他那火爆性格，再看看他腰间明晃晃的尖刀，掂量着来……’我卖个面子给我妈，一声不吭，没有答应也没有当面拒绝。”
“哼。”付茂轻笑一声，“明明是害怕那把杀猪刀。”
“怎么都好，反正从此以后我再也甩不掉那可恶的岳肥肥。”
江芸纳闷儿，问：“你妈那么怕你找不到对象吗，非要给你找个不般配的胖妞？你长得也不难看，不应该呀？”
“我妈说岳红只是胖点，仔细看五官还算标准。过日子不能找太漂亮的女人。年纪大了，漂亮的会变丑，丑的反而看顺了眼。”
“怕不怕，说你呢？”江芸朝付茂挑一挑眼。
“其实我妈就是势利眼，瞅人家卖猪肉有油水、房子修得又漂亮，就想攀个高枝……其他都是借口、歪理。”
一个卖猪肉的也称得上高枝，还真是有出息，江芸肚子都笑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