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师徒穿过牌楼奔到一大殿前，一个年轻道人正在殿前悠闲扫地，见到二人便上前作揖，“师叔回来了。”
道人左右环顾，“青明子，羡阳宫可出什么大事？”
青明子回答：“师叔所说是什么事？前月我师父……”
“和你师父无干，那羡阳宫的名号去哪里了？”
“名号？”
“你跟我来”，道人拉住青明子袖子往牌楼去。
“师叔有话慢慢说。”
“此等大事如何慢慢说得”，道人指着牌楼，“你看看！”
青明子抬头看去，“怎么少了个偏旁，怪事。”
“你日日在此扫地，竟不知晓？”
青明子摇摇头，“确实没注意，师叔我是扫地人，不是守门人。师父说凡事只怕一个认真，扫地亦是如此，我谨遵教诲，不敢抬头。”
“偏偏祖师当年在这牌楼上镶字，若是刻字、写字便无这一劫。那这字落在地上，你总看到？”
“师叔，我是白天扫地，这字应该是晚上落下，正巧这几天山里夜风大，风吹而走，我第二天才来，怎么能看到。”
“真是呆子，我羡阳宫名号已失，你扫这地又有何用？叫人笑话！”
“师父让我扫地其实是教我扫去心中‘尘埃’，我扫地五年，已经开悟，世间名与利就像地上尘埃，这名号、名声，也是尘埃，师叔不用着急，它想随风去，那就让它随风去好了。”
“你……”道人一甩手，“既然开悟，何不飞升？这小小宫门还能让你眷恋？”
青明子淡淡一笑，“师叔，飞升不也是人的贪心欲求？不也是尘埃一颗？我既然开悟，怎么会追求这虚无缥缈的事。师叔沉迷云游，心思放在山河湖海，自然悟不透、参不明，如果你肯花心思钻研，我一定帮忙点拨，让你能达到我的高度。”
“你！”道人来回走了两步，“三师兄倒是教出一个好徒儿，要帮我开悟，他人在何处？”
“师父他卧病了。”
“哦？”道人略一惊讶，“我离开时他无一丝异样，不知何病？”
“前个月，他修习祖师内功心法，心气游走不畅，日渐焦虑。”
“祖师上乘心法需要多少修为，岂可勉强，师兄他是急火攻心以致走火入魔？”道人十分惋惜。
“师父自然懂得顺势而为，只是我看到师父无法精进就劝他暂时放下，世间心法、修为又有什么用处，百年之后，哪具枯骨有修为可说，师父就说：‘把祖师心法融会贯通，心中可见日月，境界大不相同’，我告诉他祖师既然融会贯通，他的枯骨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师父没有回答，我想是点拨到了他，我再问他还有什么疑问，我一定帮他解答，使他能与我一样开悟，师父听完喷了一口黑血瘫倒在地，到现在还没气力说话。”
道人摸摸下巴，仿佛看到当时惨烈，“可惜可惜，三师兄胜我一世，到头来还是负我一筹。我便能与此竖子谈笑往来，分毫不伤。”
青明子问道：“师叔是什么意思？”
“你师父这件事，你可知做错？你师父只有半碗水的悟性，你帮他点拨，塞他一碗水的天地，他如何承受？加上心气不畅，凡人躯体……”道人使劲摇头。
青明子把手中扫帚往地上一戳，“是我没考虑到！是我害了师父！”
“也不全怪你，是师兄时机未到，你不必过于自责。待我见见他，你继续扫地罢。”
青明子作揖，低头扫去。
道人带着少年跨入大殿，一个长须道人喊道：“师弟，从哪里云游回来？”
道人作揖，“二师兄，刚从远州回。方才听闻三师兄他……”
“三师弟无恙，只是被他徒儿气得胸塞，近日不想见他，故托病在床。”
“那就好，那就好。”
“这位少年是？”
“我在谷县刚收的新徒儿，尚未取道名，等下入册时再议”，道人转身把少年拉到身旁，“这位是我二师兄，道号无日子，你叫他二师伯。”
少年鞠躬喊道：“二师伯。”
无日子拍拍少年的肩，“哪里人氏？”
“回二师伯，我无名无姓，从小流浪，之前住在潘州开县的一个胡同，充王作乱，潘州的人都逃难去了，我跟一支队伍流浪到谷县，遇到师父收留，带我来这里。”
无日子看着少年身上的破衣丝丝缕缕，“潘州离此地数百里，不知受多少难挨多少苦才能相见，快快让你师父安顿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准备吃晚膳。你一定饿了吧？”
少年点点头，“今天上山走了不少路，比平时更累，幸好中午师父已经让我填饱肚子。”
无日子往偏殿一指，“你们去吧。”
少年跟着道人轻声问道：“师父，二师伯叫无日子，你道号是什么？”
“号无空子。”
“无空子，无空子，无空子”，少年默念数遍。
“羡阳宫没那么多规矩。因为修道，便按江湖规矩每个人起一个道号，方便行走江湖。平日里直呼姓名也无妨，你就叫我师父吧。”
“是，师父”，少年想了想，“刚才师父说我也有道号？”
“这道号随意便可取。我师父为我们四人取名时按‘长日青空’四字排辈，大师兄无长子，二师兄是刚才那位，无日子，我那可怜卧病的三师兄叫无青子，我入门最晚，排无空子。”
“三师伯叫无青子，他的徒弟叫青明子，有一字相同。”
“不错，师父道号的第二字便是徒弟道号的第一字，内里有羡阳宫代代相传的意思。无青子收了两徒，首徒是殿前扫地的青明子，次徒叫青于子。”
一道服少女站在偏殿门前，“无空子，你还回来！”
无空子面露笑意，“修行之人，不可戾气太重。”
“我要是修成了，还来这干嘛，你答应带我一起去江湖闯荡，怎么出尔反尔！”
“江湖事让江湖人去闯，我们都是修行之人。何况我一道士，带一风华少女，成何体统？”
“我不管，下次我也要去”，少女看到蓬头垢面的少年，“这个是谁？”
“我的新徒儿”，无空子走进偏殿，这里是一处库房，放着兵器法器和一干杂物，“取一身干净道服给你师弟换上。”
少女说道：“师弟年幼，哪有合适道服，看这身形，只能穿空石子师妹衣服。”
“徒儿，你可介意？”
少年回答：“有衣服可以穿就高兴，就怕空石子师姐介意。”
“她倒没事”，少女取出一套道服，“空心子，拿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