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忽然留下眼泪，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甲铁城六十三层的卡俄斯大教堂的天顶壁画上的【钢神】来。
那只铅灰色的巨人割掉四肢，赠予人类，四肢断裂处流出鲜红的水银。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里，在甲铁城六十三层的卡俄斯大教堂，我似乎沉睡了很久。教堂大厅的中央有一盏青铜质地的煤油灯，它正在缓慢而悠长地燃烧，里头淡黄的光氤氲出来，在四周弥漫。我睁开了眼睛，瞥见了巨人四只悲悯的竖目，那四目里是一片灰蓝，我曾在一个人的眸子里见过这样的灰蓝，但我想了很久，都没有头绪。
“我发呆了有好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直到一只红喙的鸽子停在了我眼前一具古朴的木质十字架上，它伸展出一只残缺的翅膀，转头望向我，我也望向它，鸽子的眼睛就是那样脆弱的灰蓝色，这时我才开始抽泣起来，我在教堂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掩面哭泣，那天并没有神父让我讲述自己的故事，我只得一个人孤独地跪在神的身前。”
甲铁城六十一层，【斯梅洛夫卡庄园】。
女孩说她没事，即使只有他们两人也能冲出重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所向披靡，即使周围都是三四米高的机动甲胄，对于他们两个孩子就像是巨人围城的栅栏。
“我们在一起能够打败灰色的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做到。”比小路易斯高出一个头的女孩做出一个鬼脸，她抚摸着男孩柔顺的红发，“我们约定过的，你会做我的骑士，杀死城堡里的恶龙，救出像我一样漂亮的公主。”
女孩和男孩差不多大，但她面对眼前灰色的龙却平静得多，她一眼就看出了男孩内心的胆怯：“小路易斯不会在这时候害怕吧？临阵脱逃的骑士可不招公主的喜欢哦！”
小路易斯停止了哆嗦，他倔強道:“才不会呢，恶龙没什么了不起，我杀给你看！”
他在来到这的时候偷走了他父亲最喜欢的一把刀，他把刀藏在袖子里。其实男孩怕得要命，但他在决定救出自己心爱的女孩时，什么都能抛弃。
女孩从来没想过男孩真的抽出一把刀，他用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速度冲向了那只高达十数米的灰色的龙，驾驭这条龙的是被称为【天启骑士】的人类。
结果显而易见，男孩的刀甚至没有在灰龙金属外壳的表面留下一丝划痕，他跌倒在地，被走上前的士兵抱了起来。男孩知道，他失败了，骑士被恶龙打败了，他没能救出自己的公主，他用牙齿狠狠咬着身旁士兵的手臂，却没能让士兵皱一下眉头。
“不不！阿列克谢耶维奇！不要离开我！你说好的要嫁给我！我还没有长大，还没能成为骑士！你不能就这样死去！”小赤佬向远处的女孩大喊，但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找一些欺骗她和自己的理由。
女孩听到这些话，悲伤的神情忽然消失了，她笑了起来:“骗你的，小路易斯，我根本不会嫁给你，我只嫁给骑士！我只嫁给打败恶龙的骑士！”
说完这些，女孩被上前而来的士兵割断了四肢，她的身体被放在一处石棺里，她那颗灰蓝色的眸子永远熄灭了，那里原本明媚得像甲铁城四十三层的大丽花田。
“乔，我知道那时候为什么我会流泪了。”小赤佬向水下沉去，一头红发散开，就像当年躺在石棺里被割掉四肢的小女孩。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乔甚至没有听懂小赤佬最后说了什么。他也没有注意到，小赤佬断裂的四肢消失了一根，是那只完全由金属锻造的手臂。
没有人会想到，这只看不见的荒神在水下露出了极为恐怖的面庞，乔已经完全被这张脸吓到了，它似乎痛苦得要命，身上所有的血肉都在蠕动。在这条大鱼的周身有一圈环形的鳍，这鳍像羽毛一般伸展，而后又收紧，周而复始。
大鱼在狂笑，水下掀起了巨大的风暴。如果乔现在站在海面上，他就能看到这种刺耳的尖啸声竟然引发了巨大的海啸，这是【死海】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景象。
乔并不知道这只荒神正在向更高层次的神明进化，不仅仅是他，就连军方也未曾想过，他们原以为这只是刚刚出生的弱小荒神，但它却在短短数分钟内就拥有了堪比钢神的力量。
大鱼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上方强大的【势】的压迫，不过它并没有逃跑，它突然转头向上游去，它突然想知道对方是怎样的神明。
神的厮杀，这是神的厮杀！
乔感受到了一种极度恐怖的气息，他知道自己被牵扯到了一场巨大的战争中，而他就站在这战场的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