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地知道唐为何会来到狄奥尼修斯，那只新生的荒神如今应该是极其饥饿的状态，按照它的肚量，也许水下的黑鸦很少有能活着回来的。即使是路易斯家族的少爷，他也并不在意。路易斯家族掌控军方已经有很多年了，不管是军方做什么，都会有路易斯家族的影子。不仅仅是路易斯家族，罗伯特以及爱德华家族，都在军方有很深的根。
对于他来说这些贵族富商只是为他提供金钱的蠢猪，如果路易斯家族的少爷在这次水下死了，也许甲铁城会很有趣吧。
“加略，看着我的眼睛！你的那根食指仅仅只是为刚才所说的话道歉，并不代表我不想杀了你。我在水下死去了这么多兄弟，留着你的性命，以后我会亲自取走。”
“是吗？”加略冷笑道，受到这样的威胁他并不在乎，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说这些话并无太大的意义，何况，他同样想杀死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来这里不会就是来告所我这个吧？这些话我已经听够了，太多人想要我的命了，但我依然活的好好的。”
“当然不是，我并不想和你费口舌之劳，我只是表明对你的态度。”唐正色道，“节约时间，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请求你们军方去往水下，救出一名叫做乔的黑鸦。”
他朝加略吐出一口烟。
“当然，我不会让你们军方白白送死，我会把那件东西交给你。你知道的，那件东西，甚至能够左右一场战争。”
加略听到这的时候，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他有些兴奋，他坐在这里同样并不是来讲些无聊的废话。事实上他早就想要唐手里的那件东西，他也没有想到这次唐竟然会这么主动将它交给军方。
“乔?一只黑鸦的生命。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啊！”加略舔了舔舌头，“如你所说，亲爱的唐。我们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派出一架【钢神的右舵手】前往水下。如果你所说的那只黑鸦还活着的话。他是一定会被我们军方的人带回来的。你知道的，我们军方有这个信心。”
“仅仅只有一架吗？”
“当然，这就足够了。我忘了告诉你，现在的它已经不是你四十年前驾驶的那具古董了，那是多少年前的版本了？早就在军队中淘汰了！你知道现在时代发展很快，就像你手里的那把刀。【工业革命】系列最后一把，早就已经过时了。也许在我们年轻的时候，男孩们因为这样一把刀受到孩子们的追捧，但工业革命已经过去了，这一系列刀早就只剩最后一把。黄昏里的猎人。是一个好名字。但只是过去式了。”
唐静静地听着加略的话，出奇地没有反驳。
工业时代确实已经没落了，他抚摸着刀身，粗糙的指纹感受着【Sunset Hunter】这几个字母。在他那个年代，男孩们都想拥有一把【工业革命】的刀，这是为了纪念那个时代所设计的一系列刀的名字。他还记得【工业革命】所设计的第一把刀，它的名字，唐记得很清楚，【Blacksmith】，黑衣服的铁匠。
“时代就是这样，新的永远在杀死旧的。”唐感慨道，那时，他也是被一群年轻人杀死的。
“未来到底会怎么样，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不清楚。但是你知道，一场革命马上将会到来。你能够把那件东西交给我们军方，其实是相当正确的选择。多少人在大时代来临时踌躇不前。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男人，唐，你选择了真理！”加略的音调突然高昂起来，明明在几分钟前他脸色还是一片苍白，但现在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狰狞起来。
“你老了，唐！【钢神的右舵手】已经更新换代多少年了，我们那个年代的机型早已经被抛弃！军方近些年一直在寻找新的出路，譬如，你相信真的有神吗？”加略突然跳了起来，他双脚踩在凳子上，兴奋地似乎要叫了起来。
“当然我不是说水底的那些荒神，那都只是些如同畜牲一般的生物，并不是我们人类的对手。即使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了解他，但他们已经不是我们人类的敌人了。我们可以把它看作牛羊，他们是好的家畜，我们感谢他们为我们带来了文明进化所需要的血肉。但人类已经不是过去数十年来被荒神所宰割的弱小人类了，我们已经成长了，像大人一样，四肢变得强壮有力了！”
“革命是人类试错的手段，我们会追求更高的层次。人类是极其贪婪的，你我都是贪婪的人。当然了，我承认你比我更加高尚。你如今还惦记着一只黑鸦的性命。愿意用那件东西来交换一只黑鸦，我其实特别兴奋，但我又特别伤心。因为再也没有人和我一样，足够理智了。我原以为你也是和我一样的人，但这样看来，你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唐了，你变得温顺许多。”
“温顺吗？”唐自言自语。
“放心吧！我会按照承诺带回那只黑鸦的性命。那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够按照承诺把那件东西带给我，我很信任你，你是我曾经最好的兄弟。我知道在你身上所发生的事，那些事同样也发生在我的身上，但我们两个人并不相同。”
“当然，我和你这种人渣怎么可能相同！至少我还愿意相信什么，而你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魔鬼，这令我实在感到可怕。”
“唐，你也觉得我是魔鬼吗？”
加略神情突然黯淡下来，没有说话了，事实上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说话，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只有遇见和他相同的男人，比如唐，他才会说的多一点。在军队里那些士兵看来，加略永远都是紧皱着眉头，在思考些什么。他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也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加略是和唐同期的新兵。
唐正义，友善，固执，是招人喜欢的孩子。
加略阴暗，冰冷，狡猾，是招人讨厌的孩子。
从那时候起每当别人提起唐，他们称赞唐是光明的，用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去形容他，而这时候，他们同样会提起加略。
“这是魔鬼生下的孩子，别走到他身旁，你会觉得冰冷入骨。”
“真是肮脏，恶心的孩子，他和我说话时我能闻到他口腔中已经发酵的苹果。”
“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一头驴在吼！”
“嘘……别让他听到我们说话，这不美好。”
……
在荒神化实验中，加略是唯一一个主动登上手术台的军人，他活了下来，甚至登上了更高的职位，他用一一些无端的罪名处死了那些曾经数落他的人，他第一次感受到某些力量在他体内蠕动。
“是的，我是魔鬼，因为我敌不过那欲望。”
“但是，我告诫你，唐。请珍惜现在吧，珍惜现在的和平吧，也请珍惜我。我们两个人的灵魂早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种欲望。我们如今还能够坐在一起，说一说话。但再过一段日子，也许你会把我当成敌人，也许你会用枪指着我的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我会死在你的手里。”
唐不知道加略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知道甲铁城正要进行一场战争，他不知道是什么，兴许关乎甲铁城的存亡，但这已经无他无关了。
他只想复仇，他想在当时接受【鸟刑】的时候，正是因为这种复仇的情绪，他才能活到现在吧。
“唐，你一直说我像一只狐狸，左右逢源。是，我足够狡猾，甚至欺骗了你，但你忘了，我是狐狸，也是忠犬。”
加略走出门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唐怎么也想不到，门外的加略是多么一张落寞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