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令人讨厌的大雨啊。”
长街上行人着急地奔回家。这场大雨来得措不及防,打搅了无数人赏灯的兴致。一扇扇窗户禁闭,只有烛火摇曳。
李达与江斜坐在马车上。头顶上雨滴噼里啪啦。
“别人若是问起你是谁,你只管说是我的弟子。”李达合上马车上的帘子,抖落手上沾的雨水。
江斜郑重点点头,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毕竟那是清明皇室的宴席,而他不过这偌大长清城里小小的无名氏。
“大人,到了。”驾车的是那天怒气满满的彭坚,在李达与方正江斜两人第一次相遇那天,就是彭坚架的马车。
彭坚撑着一把纸伞,微微搀扶着李达下了车。没好气地看了江斜一眼,递给他一把伞。
江斜撑起伞,默默跟在李达身后,踩着水进入宫内。
而后七八个大元使者撑着伞跟在后面。
才不过申时末,天已经阴沉如黑夜。不远处,一座灯楼灿烂至极。红色的灯笼因为大雨没有了烛光,只剩下青色的“乌”立在灯楼的四角,乌是清明传说中可以治水的瑞兽。
然而灯楼内却是满得即将溢出的光芒。依稀可以听到浅浅的琵琶声,似乎是奇琵琶女正小心地调试琴弦。
江斜跟着李达进入灯楼,瞬间一派忙碌之景映入眼帘。宫女们托着精美的佳肴施施然地穿梭于阶梯之间,画着浓妆的歌舞妓带着淡笑走过,一对对壮士抱着编钟喘着气爬上灯楼。
一个宫女低着头来到李达面前,娇滴滴地道:“大人,请跟着奴婢来。”领先李达半步,宫女并着手,迈着小步带着一行人来到一个无人的阶梯。
随后她微推一步,让出阶梯,弓着腰,恭敬道:“大人请。”
李达颔首,走上台阶,不一会便来到灯楼顶部。只见这灯楼顶部早已布置好一张张低矮的桌案,桌案上已经陆陆续续坐上一些人。只是最里面供仆射与将军坐的桌案仍空着。桌案中间空出一大块平地,供歌舞伎演出用。
目光延伸,一张檀木制古朴的桌案也仍旧空着。那是清明皇的位置。
来到这灯楼顶层,又有一位宫女前来接引。李达出示了证明使者身份的符契,宫女便领着一行人来到一旁稍靠后的位置,弓着身子退去。李达示意江斜坐在他身边。
桌案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奇珍异果,清明水土丰饶,这些水果均甜美诱人。有些水果江斜甚至从未见过,他咽了咽口水,忍住了去抓一个尝尝的欲望。
李达见状,笑道:“清明珍果是天下闻名,大元则盛产各种奇禽异兽,两国各有特色。”
“那什么时候可以吃?”江斜擦了擦口水,忘记了这次宴席危机重重。
李达没有作答,目光移向不远处,只见左右仆射卢兴与温贤之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身边杂役为他们的位置铺上上号的貂毛软垫,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左右仆射一左一右坐在这灯楼宴席的左右两边,遥遥点头。
温贤之注意到李达,微笑颔首。李达则回应了大元的礼节。随着两位仆射的入座,这宴席之上渐渐安静下来,似乎开始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风暴。
江斜也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微微调整了坐姿。
“皇上驾到!”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清明皇悠悠地落座。众人以左右仆射为首连忙拜见皇上。
拜过之后,清明皇脸上浮现许久未见的笑容,挥挥大袖,道:“诸君,开始吧。不必拘谨,尽情享受就是。”
众人又是一阵拜谢。宴席之外琵琶女抱着琵琶姗姗进入,歌舞伎随着琵琶弦响,甩着长袖入席。宫女则整整齐齐地为各个桌案献上一道道新作的佳肴。楼外大雨滂沱,落地有声,伴着这清幽的琵琶竟令人如临仙境。
卢兴举杯,朝着清明皇恭恭敬敬道:“卢兴在此谢过皇上,愿本初元年风调雨顺。”
“不必客气,卢爱卿多礼了。”清明皇也笑道,拿起身前的爵也饮了一口酒。
温贤之也起身,用袖子挡住嘴巴,拿起爵,一仰头饮了下去。
歌舞暂歇,清明皇含笑举起爵,道:“今日上元节,又是我清明新立年号的大好日子,诸位不必拘谨,朕当与诸位一饮至东方鱼白。”清明皇此话不带皇威,彷佛只是朋友间聚会饮酒。
音乐又盛。座上戴天瑞将军遥遥起身,对着清明皇一拜,道:“最近臣镇守长清城,城内终日安稳,臣实在想念当年沙场厮杀,久不挥剑实在浑身难受,不如臣来为皇上舞上一剑。”
清明皇大笑:“这灯楼脆弱,那戴将军可得小心一点。”
戴天瑞双手端起身前的尊畅饮。这尊方方正正,不像他人用的爵单手可握,尊需双手持握,最适合豪情壮志之人使用。
江斜心中戈登,想到鸿门宴中也出现舞剑之事,立马望向李达。李达似乎毫无察觉,小口地撮饮杯中佳酿。江斜心中焦急,却不知道如何去提示李达。
宴席中,戴天瑞拔剑,堂堂正正摆出起手式,长剑指天。身后琵琶女横弦,悠扬的长调顿时陡显杀机,彷佛来自沙场的冷峻气氛随着音乐慢慢弥漫。
戴天瑞长剑挽花,脚步如舞步,他健壮的身体此时竟如落叶般轻盈,长剑携着残影划过。编钟作响为这剑舞镀上凌冽的气氛。
座下的江斜却身体紧绷,刀剑无眼!戴天瑞随时都可能“失手”一剑斩杀身前端坐的李达。明明看到温贤之与卢兴两人正饶有兴致地赏着剑舞,江斜却觉得他们目光如狼似虎,彷佛要吞掉李达。
不斩来使!江斜心中安慰自己。但那戴天瑞从座上舞到坐下,长剑轻削,鼓动一盏盏烛火摇曳。舞过李达的坐席前时,江斜只觉得那剑尖吞吐的剑光几乎要延伸到他的鼻尖。
李达身后红衣大元使者也同样着急,小声地窃窃私语。使者中一位年龄较大的中年人压低了声音对孟志勇道:“彭坚,戴天瑞舞剑恐怕起了杀心!”
“高大人已经仙逝,清明若是此刻动手恐怕会带来一场大战啊!”一个老者捋捋胡须道,语气中不乏担忧。
彭坚心中疑惑不止,他实在看不懂若是戴天瑞此刻动手对于清明到底有何益处。不仅会致清明于世人不义的指责下,更是会挑起一场与大元的战争,除非清明已经下定决心想要开战了。
猛地下定决心,彭坚起身来到宴席之中,对着清明皇一拜:“清明皇在上,彭坚同样久别沙场,浑身痒痒,望陛下允许在下同戴将军一同舞剑。”
清明皇先是微愣,随即大笑道:“朕听闻大元人多是豪爽之辈,今日见到,果然不虚!来人赐剑。”郭修贤郭中贵应了一声,接过身边宫女奉上的长剑,缓缓走到彭坚身边,把剑交给他。
长剑交接时,郭修贤低声道:“彭兄可得小心行事。”
宴席中彭坚与戴天瑞相视,两人长剑互指,在这大厅里伴着音乐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