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寿宴。苏蕴一早便起来梳妆,今日的场合非同一般,万万不能失了礼节。
苏蕴挑了一件不太素也不太艳的衣服,随父亲前往澈正园赴宴。皇亲国戚在内园,臣属及亲眷在外园。
苏蕴到的时候,已经有几家大员到了,沈府来得最早,跟在户部尚书沈安延身边的正是沈昱。见沈昱望着她笑笑,苏蕴轻轻点头回礼。
“中书令韩颍及侍御史韩深到。”自塞北立功归来,钟离未便擢韩深侍御史一职,为从六品下。历朝也少有如韩深般十四岁中举子,十五岁便进入御史台为官的人。
韩深行礼后坐下,温柔地望着苏蕴,苏蕴也微微一笑。
正席的一套流程完成后,下午,便进入了相对轻松的环节。皇帝与年纪稍长的皇亲国戚和重臣显贵一套娱乐,年轻的皇族和官家子弟有另一套娱乐。其实外园的娱乐不过是写写诗词对联和投壶罢了,主要是供这些有些身份的人交际。
韩深以论诗之名悄悄凑过来,在苏蕴耳边轻语,“看那边交谈的两个人,褐色袍服的是二皇子钟离覆,青色袍服的便是钟离繁,在钟离家他行五。三日后亥时三刻,在苏府后门等我,我来接你去濯心观,我们私下再商议。”
“好。”苏蕴打量了一圈,轻声道,“子安,那边着浅紫色衣裙,坐着品茗的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其衣着气质必是名门,看礼仪规制像是国公府的,跟朝中的各位达贵权臣两相对照,有可能是郑国公府的小姐。郑国公为人正直仁义,祖上四代都战功显赫,是未来简之可倚仗的重臣,我也多留意了一些。钟离未杀了那么多权臣,可唯独不敢动郑国公府,改朝换代后依然保留了他国公的身份,可见其在朝中和民间的威望。郑国公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郑国公府的大小姐我在之前的宴会上也见过几面,并不是此人,听闻府里的大小姐抱病,所以这有可能是郑国公府的二小姐。”
“不是说,这京城达官贵人的女儿,好些都对子安青眼相看呢,子安竟不认得?”
韩深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带些酸滋味的话,险些笑出声来,宠溺道,“她们垂青眼,可我回以白眼,怎么记得她们的形貌。能入我眼的,只有蕴儿。”
“好啦,不打趣了,这女子与旁人不同,既然要留意,我便去看看这姑娘是何许人也。”
“万事小心。”
“嗯。”
苏蕴还未走近,有一橙衣女子捷足先登,去跟那女子搭讪。苏蕴也不急,就在旁边的桌子旁坐下喝茶。
橙衣女子陪笑道,“早便听闻洺姐姐精通琴乐,气质非凡。今日一见,衣着气质果真超出寻常世家女子百倍。”
“多谢。”那女子只淡淡两字,便不再言语,惹得那橙衣女子好生尴尬。
旁边两名路过的绿衣女子见状,一人讥讽到,“有些人,人家不理,硬要凑上去,真是脸皮赛城墙。”
另一人应和,“是啊,不过是国公府里的二小姐,大小姐抱病才好容易出来见见世面,也在这里装清高。”
那女子仍旧淡淡的,面无表情,反倒是那橙衣女子气不过,追了过去。
苏蕴轻轻一挑眉,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慢走过去,行礼道,“这位姐姐好气量,苏蕴佩服。”
“不过是些俗人,不理会也罢。我见妹妹倒是知书达理,不知令尊名讳?”
“家父苏筑年。”
“原来妹妹是礼部尚书大人的女儿,在下芮洺,是郑国公的次女。”
果然与韩深的猜测无二。苏蕴一顿,笑道“旁的小姐们都在品乐论诗,姐姐怎独自一人?”
“杨意不逢,何出子虚?”
这八个字,可以说是对自己的才学极端自信,只是苏蕴不知芮洺是确实清高,还是有些不谦虚的自负。“苏蕴不才,可否斗胆一观上林?”
芮洺一笑,拿来纸笔,写下:需凭雨露,墙杏巷柳方艳色。
苏蕴知道,芮洺先写对联而不是诗作,无疑是对自己文学功底的试探,而这个上联的“墙杏巷柳”,便是对刚才橙衣女子和绿衣女子的不屑。苏蕴见她衣裙上绣着兰芷,继而微笑提笔,在下面对道:无关风月,径兰溪芷自葳蕤。
芮洺一笑,“妹妹果然好才学,那今日便与妹妹论一论诗!”
至宴会结束,苏蕴在回府的路上,在心里默念:都说诗如其人,看芮洺的诗作,文采斐然,取意高洁,颇有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意愿,然,细细品读亦有狠厉之锋暗藏。现在还不知道,郑国公府的大小姐抱病是不是这位二小姐的手笔。苏蕴有一种预感,以后,郑国公府的掌事小姐,恐怕就要变成这位二小姐了。
当然苏蕴知道,这不一定代表芮洺是敌,日后还要再接触,小心应对。
累了一天才回府,苏蕴一进傲霜居就坐在桌前。
“小姐先歇着,我去打些热水来,小姐洗洗脸。”雪景给苏蕴倒上茶便出去了。
值此空当,窗外一个身影翻进来。
苏蕴一惊,看清楚来人后无奈道:“就算白天不方便,您以后能不能在晚上来见我之前先打个招呼,这毕竟是京城,傲霜居是我的闺房。”
“你跟韩深是什么关系?”凌辰坐在苏蕴对面。
“朋友关系。”
“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吧。正宴结束以后他可是一直在你旁边转。”
“你怎么知道?今天你也在场?这……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想进便进,想走便走,那些人根本发现不了我。”
“五皇子是天道,子安是上善,自然有关系。”
“子安?不至于今日才见一面,便叫得如此亲近吧。”
“这是我的事,不劳公子费心了。”
“你叫我什么?”凌辰盯着她,眸子一寒。
“公子啊……呃,直呼公子名讳好像也不礼貌,”见凌辰不说话,就冷冷地看着她,“呃……落州?”
“记得就好。”凌辰还是冷冷的,“韩深这个人,表面温和,实则智计无双,处事八面玲珑,你可当心别被他骗了。”
“您只要不杀我,就问题不大。”苏蕴小声咕哝了一句,却也被凌辰听了去。
“这世上比杀人无形更可怕的,是谋算于心。”
“既然命中注定我四人要完成这件大事,便当互相给与一些信任。我与子安,回溯前便相识,彼此是过命的情分。”苏蕴说完,看着凌辰的冷脸,又求生欲很强地说,“晴幽山之后,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你有你的选择,我也会做我想做的事情。好了,你身边那小丫头快回来了,我走了。”
“恭送!”苏蕴又是求生欲很强的标准微笑。
凌辰倒是停下来,转身凑到苏蕴耳畔,双眼微眯,带着几分强势,冷峻的脸上挂着一丝傲娇,头一次玩笑道,“我便就是进你的闺房,又如何?”
“我送客就是了。”
“我既不请自来,也不劳烦琬和送我。”凌辰竟唤苏蕴的小字。见苏蕴瞪眼看着他,对上他的眸子后又别过头,目光躲闪,旋即冷眉一挑,“他韩深蕴儿叫得,我琬和叫不得?亦或是,琬儿,更亲昵些。”
“小字是女子许嫁、行笄礼后取来供夫家唤的,你……你这般便是无礼了。”
“我负责。”
苏蕴也是拿他没办法,只得打发道,“好了好了,你快走吧,雪景要回来了。”
凌辰从怀里取出一枚玉饰,别在苏蕴发间,轻轻一笑,消失在夜色中。
苏蕴将那玉饰取下来,玉佩里的千言发话,“戴着吧,这是郢阳的标识。以后会用到的。”
“郢阳?”
“你会去那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