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黄昏,在白家的餐桌上,顾芳和清梦一边刷试卷,一边聊天,清梦正在苦思冥想该用哪个数学方程式,而顾芳心不在焉地在英语试卷上涂涂画画。星期一就要期末考,今天是周六,也是本学期柳星河补习班的最后一次补课,假期再想见他就要动点脑子了。
”清梦,“顾芳愁容满面,”你说放假了我该怎么找机会跟赵星河见面啊?“
清梦停笔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说:”大家都是同学,你可以约他爬山啊。“
顾芳知道清梦在调侃,有些不高兴:”我跟你虽然以前没接触,但好歹也是三年的初中同学,你的喜好和性格我还是了解的,况且我们都是女生,你让我主动约柳星河去爬山,不如杀了我。“
清梦明朗地笑道:”你喜欢他就直接表白嘛。“
顾芳绯红了脸,神色黯然地说:”可我感觉他并不喜欢我啊。“
”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就会打消喜欢他的念头吗?“清梦问。
”哪有说放下就放下了,我对他可是一见钟情,单从外貌上来讲,在我们年级应该无人能出其又吧,偏偏成绩也是拔尖的,几次月考都是年级第一,喜欢他的人应该挺多的。“顾芳沮丧地说。
柳星河的确有着如同晨曦一般的面容,一言一行卓尔超群,作为同桌的清梦,有幸目睹过好几次女生往他课桌里塞东西。
”那不就行了,无论他喜不喜欢你,你还是会被他诱惑,那为什么不去直接表白试试呢,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难受一两天也就好了。“清梦笑道。
顾芳朦朦胧胧地考虑着清梦的建议:“我倒是不怕丢脸,就怕表白了以后见面都尴尬。”
“尴尬也比你这样天天焦躁不安,诚惶诚恐的样子好啊,而且假如被拒绝了,你还可以乘机问问清楚他的理想型,然后朝那个方向努力啊,没有什么是一蹴而就的。”清梦说。
正说着,门外响起敲门声,听说今天高远要回来,张馨文异常兴奋,老早就拉着李元和王立来上“补习班”。清梦听着他们在客厅里唠叨个不停,觉得心里发苦,反复思考着当时把家贡献出来当补习场地的自己,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补习结束,张馨文软磨硬泡半天不肯走,拖到快晚上10点,才带着失望被王立和李元拽走了,见他们都离开了,顾芳火速将一封淡粉色的信封塞到柳星河面前,光速一般地逃走了。
屋子里瞬间剩下柳星河和清梦两人,当然还有一封刺眼的粉色信封。
清梦见他表情严峻,心想是不是应该借口离开一会,让他有机会把信收起来,正欲起身,柳星河毫无表情地开口:“白叔叔每次出差都会给你带一车的水果,等他们到了,你给我家来个电话,我来帮忙搬上来。“说完将文具收进书包,但却始终没动那封信。
清梦见他要离开,突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她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支吾着说:“这是我们这段时期的家教费,大家对你都特别满意,我已经去银行你换成整的了。”
星河垂下线条优美的眼睫毛,默了一会,接过清梦手中信封,又从一沓钱里抽出几张,淡淡地说:“这段时间你的助教工作我也很满意,这是你的劳务费。”
清梦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收下道谢后吞吞吐吐地说:“我爸刚来短信,说马上到了,你要不就在这等余叔叔呗,来来回回太麻烦了。”虽然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不太妥当,但是让他深夜来回折腾清梦内心也过意不去。
柳星河神色如常,嗯了一声。从容地从书包里抽出课本,继续复习。
家里的氛围瞬间如同幽静的深渊,让人透不过气来,看着餐桌上那封粉色的信,清梦如坐针毡,她很异顾芳效率竟然这么高,几个小时就变出一封信来,清梦把信朝他推了推:“这是给你的。”
柳星河没理她,清梦心里一缩,但想到顾芳的期待,还是逼迫自己再努力一下,她仔细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犹豫着说:“顾芳她对你是真的有好感,你不然看看她写的什么呀。”
他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面色显得越发冷酷,尴尬和心慌齐头并进,正当清梦手无足措的时候,敲门声解救了她,白清梦如同跳起身去开门,见白荣培和余光荣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激动地给了白荣培一个拥抱,白荣配抿嘴一笑,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发,瞧见柳星河也在,笑着说:“哟,这么晚了小老师还在加班呀?”
白清梦慌忙解释道:“我们刚刚结束,想着你们也快到了,我特意让他留下来等着余叔叔一起回去的。”说完朝余光荣甜甜一笑。
余光荣腼腆地应了一声,唤道:“星河,你给叔帮把手,把这两箱水果搬进家里。”清梦才发现门口有两箱水果,白荣培一边搬起一箱子走进屋内,一边说:“小余,院子道窄,你赶紧下楼把车开走,拦着别人就不好了,这两箱我搬进屋就行了。”
余光荣说:“对对对,星河快跟我下去,把车上的两箱搬上来。”
白荣培笑着道:“那俩箱留给你和孩子们吃的。”
余光荣不好意思拿,刚想推辞,正犹豫着,楼下却响起短促的汽鸣声,于是慌忙下了楼挪车,星河自然也跟了下去。
清梦看餐桌上信还躺在那,便抄起信封,追了出来。
夜色浓厚,空气中弥漫着腊梅的清香,清梦走到柳星河面前,试探着开口:“你拿回去看看呗,没准你们两就成了呢。”柳星河内心燃起一股压抑的怒火,盯着她皱眉不语。
清梦没有体察到他的情绪变化,就想赶紧帮顾芳把事情办妥,于是直接把信往他兜里塞,星河突兀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吓得清梦像是烫手一般,忙抽回手,粉色信件就这么落在地上,她又羞又怒地冲星河嚷道:“好歹也是人家一片心意,你别太绝情了。”
柳星河只觉得可笑,谁规定的有心意就一定要被结束?黑夜里的出租车此时又响起了短促的喇叭声,清梦抬眼,刹那间却被车灯晃得刺目,定睛一看,车旁站的是许久不见的高远,清梦倏然将自己下楼来的真正目的抛诸脑后,她兴奋地跳起来向他扑过去,激动地说:“哥,你回来啦!车灯太刺眼,我都没看清是你。”
柳星河从远处少女身上移回目光,眼神空洞地盯着着地上信封,像是想要穿过信封看到隐藏在深处的那些心事一样,但片刻后就拉回思绪,自嘲地挑了挑嘴角,都是不用担忧未来的人,果然闲工夫比较多。他缓缓捡起信封,临上车前,朝清梦晃晃手中得粉色信封,大声喊道:“白清梦,那我就拿回去好好看看。”
清梦看他手上拿着信,觉得顾芳这丫头的心意总算没有白费,更加喜笑颜开了。
高远强忍疲惫,赶着回来,在车上却看到她和柳星河推推搡搡,高远心里憋着一股暗火,他一言不发地转身上楼,清梦一路跟着唠唠叨叨,可他一直都没搭理。
许久不见,她以为两人之间有心照不宣的思念,可他身上却隐约藏着某种冷漠,让她倍感挫折,潮涌般的失望感禁锢着她。
可她还是想对他好。
闻到他一身酒气,清梦调整心情回家泡了一杯蜂蜜水,准备给高远送过去,白荣培皱眉,忧心忡忡地阻止道:“小梦,太晚了,明天再去。“
清梦没有察觉到父亲的担忧,端着蜂蜜水笑道:”爸,叔叔阿姨都不在家,哥哥喝了酒肯定难受,我给他送过去就回来。”
白荣培欲言又止,看到清梦已经走进高家大门了,便无可奈何地转身回屋。
清梦端着蜂蜜水走到客厅,不见人影,她便着头皮走到高远卧室门口,敲门,没回应,她凝神凑到门边听了半天,没动静,犹豫是否应该明天再来,联想到先前还在劝顾芳勇敢,她深深为自己畏首畏尾感到滑稽,便大着胆子扭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一片漆黑,清梦摸索着打开灯,只见高远躺在床上,合目抿嘴,眉头紧锁。她端着水走到床边担忧问道:“很难受吗?”
高远缓缓坐起来,沉默着看着她,清梦被看得有点怵,把蜂蜜水凑到他手边:”怎么喝这么多?“
高远虽然知道他们补习的事情,但是亲眼见到清梦和柳星河在一起,他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接过蜂蜜,喝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大晚上你跟他推推搡搡干什么?“
清梦知道他说的是谁,本想和盘托出,但想到堂而皇之地将别人的秘密暴露出来,十分不妥。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借口,便轻声说:“没有推搡啊,他忘了东西,我给他送下来。”
高远听她有言语飘忽,有些烦躁,今天跟在酒店吃饭的时候,无意间撇到的那个场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仿佛有颗炸弹悬在高空,一旦坠下就会万劫不复,此刻他急切地想要一个确定的东西,将内心的晃荡不安压下去。
自信傲慢是他的盔甲,但是自小父亲繁忙,父爱的缺失让他的自信下有一道隐秘的伤口。一放假他便风尘仆仆赶回来,就是为了日思夜想的女孩,可刚才的画面,却让他感到自己和她的感情就像是建立在断崖之上一样,摇摇欲坠。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感到有些晕眩,清梦也越发显得楚楚动人,美丽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芒紧紧攥住他的心神。
“你为什么对所有人都那么好?”他声音低沉地说:“有时候会让人我以为,我和他们没有差别。”
清梦凝视他墨色的眼眸,不知怎么应答。
他放下水杯,将她拉到怀里,如鹅毛一般飘出一句:“我想你”。
清梦还来不及反应,眼前便灰暗下来,他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覆盖上来,萦绕在四周的酒精似乎晕眩了她的心智,让它忘记了跳动,一切感官仿佛都麻木了,只有唇上的一抹清凉如高山冻雪一般让人清明。
清梦不知所措,想要退缩,却被他搂得更紧了,无处安放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气血仿佛都冲到脑门,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小梦,哥哥睡了吗?”随之而来是急切地敲门声。
白荣培担忧的声音仿佛是一阵惊雷将清梦劈醒,她猛地推开高远,心脏似乎是要报复性地弥补方才短暂的停歇,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高远沉默,线条分明的脸紧紧绷着,墨黑如夜的眸子浮出一丝忧伤,清梦心疼,然而突如其来的吻让她脑中一片混沌,无法做出恰当的反应。门口的敲门声开始如行军鼓点一般密集,让人有一种再不开门父亲就要开始撞门的错觉。
清梦清醒过来,忙整理略微凌乱的头发,回应道:“来啦来啦!”
开门看到白荣培那常年喜怒不言语色的脸上镌刻着深深的担忧,清梦心虚,但又不想被察觉,便虚张声势:“爸!你这么大动静,楼上楼下都要被你吓死。”
白荣培立马恢复了镇定,端着一碗面条站在门口笑道:“小远睡了吗?我煮了面条,要是没睡的话,叫他一起吃。”
清梦回头,看到卧室的已经全暗了,便道:“哥哥不舒服,早睡了。”
“那你大晚上不回家,在这干啥?”
清梦胡诌:“我刚在拉大便,刚硬生生憋了回去,就为了给您开门。”
“家里没厕所吗?你到这来上厕所?”
“人有三急,爸您急的时候憋得住?况且这里跟咱家有区别吗?”
白荣培脸迅速翻红:“一个小姑娘,说话没点分寸,跟谁学的?”
”爸,说大便怎么没分寸了,别告诉我你不拉大便。“
看着父亲尴尬不知所措的神情,清梦吐了吐舌头,趁此机会推搡着他离开高家。
屋里安静了下来,寂静的黑暗中,高远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昏昏沉沉的,让他辗转反复难以入睡。他被自己刚才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是不是也吓坏了?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亮起:
“哥,听说万豪酒楼新出的包子特别好吃,就是有点远,等我考完试,咱们一起去尝尝好不好。“
他愣了片刻,迅速打了一串回复,又觉得太娘们,删删改改,最后只留了一个字:“行。”
放下手机,内心释然,她没生气,真好。又想到她的出门前戏言,不禁苦笑:大便?
清梦花了一个多小时编辑短信,又花了半小时等待回复,虽然只有简短一行,但此刻终于也能安心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