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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草地上
高高的云彩飘过利丹娜矿岩碎片垃圾堆和戈金山之间那一大块的天空,一会儿挡住了太阳,等一会儿又揭露出阳光,所以那光排成宽宽的行列,卷取着来自工厂的灰尘。
克莱姆站在月台上,在妈妈,爸爸,爷爷和帕利身旁。
“晚点了,我想,”克莱姆说。
“怎么了?”爷爷竖起头,手放到耳朵边。
“我说火车可能有一点晚了。”
克莱姆向上又向下看看月台,把一只手指放在他的新的白衬衣领子和洗净的脖子间。
“在那儿!”爷爷指着道。
火车出现在远方。
火车开近了,听着声音越来越响,呼着气嘎嘎响,慢慢的,嘶嘎。汽笛轰地一声,慢下来时轰鸣着,声音低下来。轨道机车——大的黑色发出嘶声——慢慢停下来,最终把它们巨大的体积停靠在小火车站旁边。嘶——。哧嘶——。
妈妈在说什么,克莱姆听不到。
他靠近点。“什么?”
“我跟你说,克莱姆森·贾斯伯·哈丁,我们会非常想你的。”
克莱姆的腹部猛地一翻,然后空失下来,像是他脚下的月台突然塌陷,像轴笼坠进矿井。有圣詹姆斯铅厂给他们的支票,爸爸上着短班,还有妈妈的鼓励,克莱姆思想中的一扇门大大地打开了,照进遍地的光。克莱姆想着他怎样在黑暗的矿井下开辟自己的一条路,向最远处照出他的光,有时候仅仅是继续向前走。现在他只能看到前方的《邮讯派送》办公处那么远,还有圣路易斯城。这已足够去走过。
嘶——。
离别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一直以来,当他想象着面向爸爸站起身,离开矿井,然后走出去的画面。那不像现在这种混合着激动和恐惧,兴奋和悲伤的感觉。他向爸爸站起来,以一种方式,但是是一种温和的方式——仅仅是通过用不比自己本身的嗓音高或强硬的声音把他的故事读出来。克莱姆争得的和爸爸妥协的一样多,妈妈和爷爷引导着他们两个。
上车!上车!
“噢,克莱姆,”妈妈说。
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她亲吻了他,抚摸着他的脸颊。
“我会为你发现一颗洞穴珍珠的,妈妈,”他说。
她微笑。“我知道你会的。”
上车!都上车!
爸爸握握克莱姆的手,把四十五美元留在他的手中。“你赚的,”他说。他把一只手牢牢地放在克莱姆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看了好长时间。“你的确有贾斯伯一样的眼睛,”他咕哝道。然后对他眨眼使了个眼色。“但你有强壮的身条。”然后就在一瞬间,他扔下他的手杖,把克莱姆猛地拉近他,对着他的耳朵带着颤抖的情绪说,“你自己赚到的,儿子。”
克莱姆跪下来,帕利跳上他,把灰色的口鼻埋进克莱姆的脖子。克莱姆抱着帕利,呼吸着他的厚厚的毛的浓浓味道,直到他觉得他要停下来。然后他站起来,心中下决心不要哭。
“别担心我们,”爷爷说。他肯定地点点头,他的眼睛湿湿的,闪着光。“去吧,上车。你不想火车撇下你开走吧。”他紧紧地把克莱姆抓在怀中。
克莱姆上了火车,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一个座位。最后,一切似乎都发生得很慢,但又很快;火车鸣起汽笛,然后它就那样带着他离开了。他探出窗外挥挥手。他们都挥动着,妈妈,爸爸,爷爷,帕利的尾巴,直到火车转过矿石山,从它投下的阴影中穿过,小镇消失在视线之外。
克莱姆向后靠在长座椅上,手伸进口袋,拿出林迪的手帕。他把绣花的方手帕放在大腿上弄弄平,折起它,贴在他的脸上。他把它放进他漂亮的新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在印有《圣路易斯邮讯派送》地址的杰姆森先生的名片旁,当他放进去时,他注意到他的甲床上的几个小白点。他记得很久以前的一天,埃斯特拉起他的手,告诉他他的命运。一个礼物,一个鬼,一个朋友,一个危害物,一封将要到来的信。一段将要经历的历程。
火车快速地带着克莱姆离开被龙卷风刮擦和撕毁的地带,把他带入他到现在为止只隔着很远瞥见过的戈金山山顶的景色中,加速穿过黑橡树和银枫树的树林,穿过月桂粉和芳香的山脉,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咣当咣当沿着纯白色石灰岩矿层,他知道,在那矿层之下是寂静的灰色矿石带等待着什么人去发掘。但不是克莱姆。他向敞开的火车车窗外看去,感到铁轨上车轮的敲击,前进着,离去了,到北方去。到草地上。
作者笔记:
《黑暗中的口哨》是一部虚构的作品,虽然部分地建构在真实的地点和事件上。
利丹娜是地图上一个真实的地方,一个沿着密苏里太平洋铁路支线的居住地。如果你现在去那里旅行,你会看见废弃的轨道路基;矿场裂开的混凝土基底;矿岩碎片垃圾堆的升高,多年前就达到上限;唯一的烟囱,曾经125英尺高,现在躺在它的旁边,断成三部分,橡树在它们中间长起来。你会发现那里没有人。
真实的利丹娜是个棚屋镇,三十个零散的棚屋和一家员工商店。为了现代化的方便——街道系统,水系统,学校——你得到半英里外隔壁的安纳波利斯,那里有两层的砖墙校舍,一家旅馆和两座大厦。东南部密苏里铅带沿线的其他铅矿场更新了,有了电灯和电梯,利丹娜的矿场仍是原始的:没有电,只有骡子和人们。
如果真实的利丹娜和克莱姆的欧扎克小村庄很不一样,为什么给这个虚构的小镇起一个别的一些名字?很简单,我喜欢它。我喜欢矿产品,那让克莱姆痛苦的东西,冷冷地站在前面:铅[1]。然后,中间的扭转引起喃喃的安娜,像是渴望,像是离去(away),在某种程度上是克莱姆内心的渴望。利丹娜似乎是克莱姆的故事的合适的发生地,我希望大家原谅我的选择。
采矿业的危害是非常真实的。当代的报纸如《铅带新闻》通常报道无数的事故记录,像老索伊告诉克莱姆的那些灾祸。爷爷遭受的那种矿工们的肺痨,或是“矽肺”,是矿下的矽尘侵入矿工们的肺部,使人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龙卷风也是真实发生的。在1925年3月18日,“三州大龙卷”在利丹娜附近着陆,扫过大约三分之二的房屋以及所有的矿井建筑和起重机械。这场龙卷风沿着东南部密苏里铅带的道路吹过,沿线一些小的采矿小镇被全部地毁坏了,然后它跳过密苏里河,撕毁伊利诺伊州和印第安纳州,直到三个多小时,扫过219英里后,宽达一英里的旋风最终渐渐停息。将近700人被夺去生命;它被认为是美国历史上最致命的龙卷风。
对妈妈的迷信感兴趣的读者们可以享读万斯·兰德尔的书,其中有《欧扎克巫术和民俗学》。
想要了解龙卷风的第一手数据的读者可以看华莱士·埃金的《被遗忘的风暴:1925年“三州大龙卷”》和皮特·S·菲克诺的《三州龙卷风:美国最大龙卷风灾难的故事》。
[1]利丹娜的英文Leadanna前面四个字母是单词“铅”,lead。后文的“安娜”是后四个字母an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