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校门口就像和奶奶去上街时看见的一样热闹。我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何望和他的爸妈。
“拜拜!”舒玥正牵着她的妈妈刘阿姨的手,回过头来向我挥手,阿姨也对我笑了笑,“明天见!”我回答。
爷爷接过我的书包,然后书包就躺在了他的背上。爷爷已经五十岁了,背依然挺直。我爬上去坐好,双手紧紧抓住后座上没有被棉垫覆盖的部分。
我们再次启程回家。
我刚上学时,爷爷背着我和我的书包送我去幼儿园,后来我上了小学,那个连剩饭剩菜都要不停回锅的爷爷,花了点钱购置了这辆自行车。城里的路坑坑洼洼,我的屁股就遭了殃。
我随口抱怨了一下,爷爷一如往日的笑话我,还说这样就能锻炼我的屁股,以后一屁股坐晕一只母鸡,我偷鸡蛋都不用担心被追着咬了。而奶奶第二天就把这个蓝白花纹相间的棉垫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
“爷爷,等会儿何望和他爸妈会来。”
“嗯,应该的!”
“所以你骑慢点。”
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生理和心理上的。
“嚯,小丫头真难伺候。”
我放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这个点大家还在田野里农作,有人背着背着锄头来疏塞田间的小水沟,有人背着一个箱子在田埂上缓慢移动,手拿喷头喷洒农药,有人带着镰刀除去田里的杂草。
有时候要看到生生不息的景象,才深切的感受到自己活着,感受到生灵万物。
我所生活的这个小城,名叫清岭。河道在城中蜿蜒,水清澈的能看见河底的细沙,大概在城正中央的位置,有个很大的湖,叫银湖。
夜晚照耀下的湖面,会散发薄薄的银色光亮,因此得名。这里是钓鱼爱好者的聚集地,而何望也是其中之一。
我能看到的离我最远的东西,是环绕清岭的青山,不论何时,它庞大的身躯都耸立在那里,遮住天空的边际,我对着它大喊,它也用它的喉咙——风,将那仿佛包裹住我,又漂浮在我远难触及的空气中的清远声音带来,一遍遍在我耳际重复我的话。
城中的房屋建在四周,夏天田野的绿色方块铺在中央,路在其间。大多树种在路的两边,以及湖的四周,田野边也有几棵突兀的树,建筑周围也有一些,但我觉得它们出现的都恰到好处,即便是学校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
我们家门前的,是比我小一岁半的沉香树和檀树,爷爷负责接送我,而奶奶则早点回来,准备饭菜。天气不算太冷时,奶奶会在做完饭菜后坐在树旁的竹摇椅上等我们回来,夏天她还会拿一把凉扇,不过今天她不在。
爷爷捏了捏手刹停下来,然后斜着身子,方便我下去,我跳下车,刚踏进门,就嗅到了热闹的味道,清净似乎被暂时的赶出了我的家门。
何望的爸妈在和奶奶攀谈,而厨房的木格窗子里冒出了做饭时候才会冒出来的灰色烟雾,而烟囱之上的更近黑色。
今天一定有很多好吃的菜。
“沈沈和黎爷爷回来了!”何望的妈妈白阿姨似无意间看见了我,对她身边的其他人说道。
我小跑着进了屋,“叔叔阿姨好!”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奶奶身旁,奶奶的手正握着锅铲忙活着,锅里被翻炒着的是牛肉,“啊,今天伙食也太好了。”我说,奶奶听了就数落我:“便宜了你这小馋猫了。”
“我买了沈沈爱吃的鱼噢!”白阿姨说道,我向她看去,她正忙着刮鱼鳞,而何叔叔在一旁剥蒜。
何叔叔的解释是不喜欢鱼腥味,但我发现事实上他只是怕一切要被杀了做成菜的动物。
“请问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我问,说完看见何望正在橱柜旁的水龙头下洗菠菜,我就自觉的凑了过去,蹲在他身边,他对我的自觉似乎像以前一样,不觉得突兀。
他不说话,认真的清洗着菜叶,规规矩矩的把菜叶一片片放进盆里,而我半天没放进去几片。
我或许应该说点什么,但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内容来。我很自觉,所以我也能想到半天没洗完一棵菠菜的份很有偷懒嫌疑,一边出神,一边尽量让自己手上的动作更快一些。
“你没洗干净。”
啊?
我期待他能说句话,但不是这句。
何望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我肯定所有人都听到了,因为他们都发出了嗤笑。
他把我洗的拿了回去,终于抬起了他的头,看着我。
我期待他能理我,但不是现在这样!
我也不敢挪开自己的视线,手也不知好放在哪里,只能直勾勾的和他四目相对,我想要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我猜我的五官都快拧巴在一起了。
“我......”我想说点什么辩解一下,但都被无法辩驳的事实给堵在了喉咙里。
他可能要说点什么话来数落我了,我想。我看着他,等待后续,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我的额头也在那一刻,疼的让我坐倒在地上。
他用手指重重地弹了我的额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