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望回到清岭,让我生活的小潭起了波澜,而后小潭又归于平静。我常拉上舒玥和我一起去找何望,我们会一起在学校的每个角落吃便当,到山腰的四角凉亭里做作业,在田野间奔跑。
我们时常呆在一起直到日落,直到时间提醒我们,该是分别的时候了。
我踏着洒了满地的夕阳,路过家门前陪我长大的两棵树,跑进家门,就听见奶奶招呼我:“小黎沈!你之前说要学做饭,今天我就教你,洗洗手过来。”奶奶和夏天的蝉一块叫唤。
我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的壮志豪言,十分懊悔。
按照吩咐洗了手,我凑到奶奶身边,奶奶让我先起个火。
灶台方方正正,用红砖砌成,上半部分被凿空了一个半圆,用来架锅,下半部分我没法看的透彻,有个方形的小洞用来烧柴火,而对我来说,烧火也是技术活。
我自认已经按照奶奶的话来做,但还是被烟熏的灰头土脸,半天不见成效,小枝桠燃的很快,但没法引燃旁边粗些的木块。奶奶等不急了,亲自上手,一点就着。
“瞧你这个样子,放以前,要被饿死的。”
“就算放以前,我也肯定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七大姑八大姨,多半能活。”
当我提到我的母亲时,奶奶的表情难以轻松,即便她已经极力隐藏。
那些深刻到心里的记忆,人总是无法做到视若无睹。
我未曾真正拥有过母亲,也就不曾真正失去过。而作为我的至亲至爱的奶奶,比起我,更为此事悲伤千万倍,代替那个知道真正的失去的“我”难过。
我把油倒进锅,等油热了,再把碗里的豌豆倒进去。锅里发出了劈劈啪啪的声音,我有点奇怪,奶奶做菜时似乎不是这样。
没过多久,豌豆开始在厨房里到处乱飞。
我果然做错了,我在心里肯定道。
我到处躲闪,“还真是什么都不会,连把锅擦干都不知道。”奶奶嫌弃我说,我恍然大悟。
但锅里剩下的豌豆味道还不错。
“炒茄子要放平时炒菜的油的三四倍左右,这东西吸油。”
“平时炒菜的油是多少?”
“......”奶奶语塞,直接略过了我的问题,“炒个五分熟的时候就出一次锅。”
五分熟是什么样?我在心里问,没敢说出来。
“然后炒肉末,肉末五分熟的时候,再把茄子回锅...”奶奶一边说,一边炒着,最后撒了些青椒丝和葱进去,豆瓣酱倒了些进锅,熟练的抄抄了几下,之后把茄子盛进盘中,“这样就做完了。”
我点点头,懵懵懂懂。奶奶没有让我掌勺,我就这样一直站在一旁看她言传身教。
“明天的晚饭算你的了。”吃饭时,奶奶说道。我爽快的答应了:“行。”
我不知道自己会做成什么样,但是我肯定不能让它好吃。
有了第一次,就不差第二次第三次了。我并不信任自己的厨艺,我不必放着奶奶大厨的美味佳肴不吃,偏吃自己的黑暗料理。
饭桌上的饭菜多半是我爱吃的,爷爷奶奶声称自己什么都爱吃,不似我这般挑剔,若非年纪大了,他们的身子骨一定比我硬朗。但是他们二老都很喜欢吃鱼,特别是银湖的鱼。爷爷奶奶常常向那些喜欢去银湖钓鱼的人买鱼,我有幸发现了这事。
吃完饭,洗碗则是我的责任。爷爷这时候多半会去看看将近消弭于灰白色天际的太阳,而奶奶会在我身旁跟我说话。
关于过去,关于现在。我听过奶奶的青春,平淡朴实但热烈;我听过奶奶的成长,既顺其自然,也饱含着她的挣扎。
坚持汲取知识的奶奶在她的年代显得古怪,她出生在富贵人家,家人的反对和社会的一些风气都没能摧毁我眼前声音温柔内敛的女人的志向。
“那时候我常常借你爷爷的书来看,他看完的就都给我送来,上面全都是他的批注。后来一问,他说怕我看不懂。”奶奶说着,我回过头,她的脸侧对我,但我能看见她嘴角清晰的笑容。
“以前没有戒指,他去做一些学生的老师,赚了些钱攒着,然后给我买了个玉镯子。”她一边说,一边摩挲自己左手的翡翠手镯,“我们的学校离得也有些远,你爷爷会大清早起床走过来,就为了见我一会儿。我们就这样来往,他勤奋又能吃苦,待我好,我便没有心思再顾他人了。父母也为我找了好人家,他们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好逃得远远的,把一切都赌在你爷爷身上,再后来,就有了你爸爸。”
爷爷奶奶的故事我听的耳朵起老茧,但不管重复多少遍,我都由衷的为爷爷奶奶感到高兴,且喜爱他们的故事。
“爱绝不能是你的一切,但一定值得你付出,我希望沈沈可以认真对待别人的感情,不论是朋友、家人,还是你将来的爱人。”奶奶语气正经,但不能阻止我脸上一片羞红。
“不过我家沈沈,就算我不说,也会这样做的。”奶奶自豪的说。我回以微笑,但对未来的一切都迷茫不已。
我读过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美丽的提醒我,这是童话。而那样分量的爱,我好像难以拥有,即便拥有了,也难以承受。
对方愿意以命换我,真真是沉重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