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秘密,这秘密并不十分光彩,因此,从小父母就告诫我“不可对外人说起!”
童年时懂什么呢,童年里,最不能保守的,便是秘密。我忘记自己为什么对那个同学这么信任了,总之,我把秘密讲给他听之后,第二天,全村,乃至全校都晓得这样一件怪事了:有人能同老鼠交流!
父亲一边狠狠责备我,一边有意而装作无意的样子去对外解释“孩子嘛,最爱胡思乱想,孩子话,也信得?”然而,欲盖反而弥彰,我的能同老鼠交流,从邻居,到邻居的亲戚,到邻居亲戚的亲戚…终于,这秘密是无人不知了。
农村人,勤劳,朴实,憨厚,踏实…他们的优点,在你未接触前,你是不能体会的透彻的;同样,小民思想下的患得患失,残留的封建,以及由于残留封建伴随而来的天真、无理的臆断也常常令人抓狂!
我的能说“鼠语”引发了距离我家方圆超过三十里的民众的热烈讨论!他们起初是以讹传讹,后来,传的人多了,竟然组成了三个比较庞大的集团!
据说,他们之中还曾因为相互无法说服对方臣服自己的“绝对没错”的观点,而有过几次大的冲突,也因而新生了几位残迹,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老鼠,是从来被人厌恶、诅咒的,而我却通鼠语!于是,虽然,此前我向来以好好学习的乖宝宝著称,然而,就因这个特异功能而给家庭蒙了羞!
父母亲从此抬不起头,仿佛真的“上辈子肯定做坏事了!不然孩子怎么是一只耗子呢!”我庆幸童年们都很天真,无邪,他们不“歧视”我的特异功能,愿意一如继往地陪我玩耍;我又觉得悲哀,每当有人见我很童年们一起玩,总有成人慌张地跑到那些孩子的家,告诉他们的家长“赶紧把孩子叫回来”因为,“你孩子在跟老鼠玩耍!可别染了什么病了!”
当童年们明白每次跟我玩都要受到父母严厉的说教,甚至打骂,这个浅显的道理之后,终于,尽管,这些孩子们不知家长在担忧什么,总之,他们还是听从了父母的话,果真,都离我远远的了…
“你也知道,我是不愿意这样的,”校长,一边露出很歉意的神态,一边说,“但是,已经有超过半数的家长都反应…”
“什么都别说了,”父亲用手打断他,然后,深深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吐出来,“我知道怎么做,您请回吧,我不怪您。”
“你看,这事弄的!”校长刚才还带有歉意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喜悦,“真是对不起了!我也没脸再待下去,我走了!”
说罢,校长就走了,从此,我开始了我漫长的休假…
父亲说教我种地,我很开心,问上学怎么办,他说,已经向老师请了假,等再大一些再去学校,先把种地学会了!
“他们不用学种地吗?”我指着背着书包上学的同学们,问父亲,
“他们身体不够好!”父亲说,“只有身体强壮的才能有机会学习种地呢!”
“我一定好好学!”
“…”
于是,我学会了赶牛耕地,学会了给玉米施肥,学会了用镰刀割麦子,还会给辣椒做营养土,还会给棉花修枝孽…
平时,没人陪的时候,我就同老鼠们聊天,它们能带给我许多新闻。比如,张三家的孩子,上次考试只得了二十多分,被父亲打的那叫一个惨啊;又比如,李四家的猪得了病,他们怕买不出去,故意隐瞒了下来,要明天赶紧卖给屠宰场;又比如,刘家得女娃跟周家的小子有点不清不楚的…
原来,他们并不是平时展现出的那样无忧无虑,他们各有各的苦恼。
老鼠,有人的地方就有老鼠。我们村里的老鼠,据它们讲它们在村里待了不知有多少年了!而且,它们相互之间都是亲戚,有相同的一对儿祖宗。
“我们比你们人类出现的时间还要早!以前,这里是属于我们的。”
“不会吧!”我有些不信,
它们就给我看它们的《毫术正史》,据说,老鼠本命并非耗子,而是毫术。毫者,小也;术者,技也。意思是本领不多的一种小动物,当然,这是它们的自谦!它们有许多本领,比如,能爬几乎垂直的墙壁;能在任何环境下生存下来;从十多米的地方跳下不会出任何意外;能连续游泳三天…
我看了它们的正史,里面详细记载了它们在人类未诞生的文明,关于它们被人类误喊作耗子,正史里是这么说的:
(人类)乃鸠占鹊巢,犯我乐土,坏我田园,杀我妻孥,多行不义,迫我为盗,不愧其劣行,反诬我辈食其粮,致使有耗,更诟吾众以“耗子”!呜呼,何其诡也!
它们也有它们的历史,比如,因为它们的繁殖能力很强,第一代鼠王,一年产下八窝,共七十多位王子,这些王子中,本来各自为政,但,这么多王子总有不安份的,它们拒绝赡养鼠王,拒绝进贡,更有的想杀掉鼠王自己成就霸业。
“你知道我们老鼠为什么喜欢看广告吗?”
“为什么?”
“因为,你们的电视剧的剧情,我们早就经历过!而且,比剧情要精彩的多!但我们就乐意看你们费尽脑力创造出的,无知、可笑到极点的广告!”
“无知、可笑,你们还看。”
“是啊!无趣到这种地步,也难为你们了!”
老鼠们特别智慧,因为经常出入人类房间,所以,它们读过很多的书,认识许多的字,它们还有亲戚在城市里,有时会带一些新奇古怪的东西给我们看,还有城市的先进。我童年的启蒙教育,眼界的开阔,多亏了我的鼠友们。
不久后,父亲告诉我,要离开这里,去城市里住。
“为什么?”我不懂,
“因为…”父亲有些哽咽,“因为,你已经学会种地,你要上学了!”
“这里上学不行吗?”我不情愿地说,
“这里?这里上不了…”
“为什么?”
“你莫再问了。”
走的那天,邻居都来挽留,说得我都有点不忍了,可是,父亲,还是最后望了望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故乡,拉着我和母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顺利地读了书,再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我的秘密,我特别小心谨慎地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现在,小心到几乎我自己都忘记了我还懂鼠语…
直到最近,在厨房发现了新买的火腿被老鼠咬了一些,晚上,我特意切下一块儿火腿,放在厨房,第二天,果然没有了,我又放了几天,都被老鼠准时拿走,只是,从来未尝与它们有过哪怕一次的邂逅…
据说,乡下的老鼠也越来越少,我突然特别怀念,自己说鼠语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