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苦涩无言
清溪桥终于竣工。我和何玉芳商量，该选定日子，举行一个竣工通车典礼。何玉芳让我赶紧联系曾局长，请他那天过来参加通车剪彩。我说行，我马上打电话。何玉芳思忖一下道，我看还是你辛苦去一趟好，直接代表镇里去请，这样也显得郑重一点。我只能应允前去了。正好秀儿也要去清水一中报到，我就让关云山带上秀儿一起走，省得坐班车辛苦劳顿了。车出清溪镇，驶上通往清水市的国道，我放开车速，让旧普桑迸发出青春的激情，在左盘右绕的山区公路上跳跃奔腾。因为心里装着柳絮的事儿，我没有心情多说话，只是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子，让其在曲弯如蛇但还算平展的国道上稳稳地滑行。同时找了一盘轻快的舞曲放进CD仓。稍倾，一阵节奏明快的乐曲叮叮咚咚地响起，在车内的小小空间里环绕弥漫。时间在轻快悦耳的音乐声中悄无声息地溜走了。不知不觉间进了清水市，我直接将关云山父女送到清水一中。此时正值新生报名的当口儿，学校门口停满了型号各异的小汽车。家长们都像尽职尽责的“公仆”，帮着有幸考上市一中、头昂得如同骄傲的王子、公主一般的子女们背着行李提着提包，蜂拥排队在大门口的入口处。我一边看一边感叹：也许这种蔚蔚奇观是中国独有的吧。我感叹着打开车门，指点关云山和秀儿如何进校，如何报名，如何领取生活用品、寻找寝室和教室等等。然后说我还有事儿，就不帮你们报名了，你们自己忙活吧！忙完了给我打手机，咱们再做安排。关云山和秀儿自然千恩万谢。回到局里已是后半晌了。我顾不上到各科室串门，急忙先去拜见曾局长，不料想吃了个闭门羹。我急忙转身下楼来，去找赵逸兵打听曾局长的去向。赵逸兵一看见我，立马站起身说，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呀！我正想有事儿找你呢，你就不吭不响地回来了。我和赵逸兵开玩笑，有啥好事快说，让我也跟着你高兴高兴。赵逸兵怏怏说道，我能有啥子好事儿，啥好事能轮到我头上？那你说的那事儿，是——那事儿不急，还是先说你回来的公干吧！我就把清溪桥竣工、请曾局长剪彩的事儿说了个大概。这么快啊，别是豆腐渣工程吧？市路桥公司的技术，我们有人监工，绝对不会有事儿。但愿如此，这可是你的第一个政绩啊！哎，我刚才上去，咋没见曾局长？去宣传部开会了，下午肯定来机关。那我只好下午见他了。哎，你刚才说的啥事儿？咱干脆去饭馆，边吃边说吧！我和赵逸兵来到“小天鹅”，刚找了一个小雅间坐下。关云山就打过来电话，小萧，你的公事儿办完了吗？我说，还没有，你们的名报完了？关云山道，名报完了，不过下午还得买些生活用品什么的。那好，你们下午继续买。中午我有事，就不请你们吃饭了，你们自己在附近吃点吧！不是叫你请我俩吃饭，是我想请你一起吃饭哩！不管谁请谁，我中午都有事走不开。你们将就着吃点，咱俩下午一起回。说完话回到餐桌旁，赵逸兵拿着菜单问我说，老兄，我点六个菜一瓶酒够不够？我说，中午就咱兄弟俩，点那么多菜谁吃呀？再说我下午还有事儿，白酒绝对不能喝。就两荤两素四个菜，外加两听鲜啤酒就行了。赵逸兵又看了我一眼，想说啥又欲言又止。四个菜和两听鲜啤霎时上齐，两个人就一边吃喝一边聊起来。先是互相问了一些镇里和局里的简单情况，我都一一认真作答，赵逸兵却是哼哼哈哈地有些心不在焉。我看出赵逸兵心里窝着什么不痛快的事，这会儿倒不急着问他了，料定不大会儿工夫，他自己就会忍不住说出来。果然，两听啤酒喝到一半，赵逸兵就忍不住了，老兄，你这会儿……
咋不问我刚才说的事儿了？该你说的，不用我问你自会说；不该说的，就是我问你也不说啊！我啥事儿瞒过老兄，只是……
你听后可别生气哦！我心里一咯噔：啥事儿又扯到我的身上了？但表面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着道，有啥事儿你请尽管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就放心大胆说吧！赵逸兵这才敛了脸上的笑，斟酌着词句闷声道，那我可就说了啊！这件事儿还是关于薛玲玲……
前几天局里开领导班子会，决定要提薛玲玲副处了。我不禁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可靠吗？赵逸兵苦笑，老兄怎么又忘了？我可是局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哪！我不禁疑惑道，那……
她不是刚提成正科吗？咋这么快就又要提拔副处了？赵逸兵摊开两手说，你问我，我问谁？我要是知道为什么，不就全告诉你了吗？我不由一下子语塞了，心里边忽然翻江倒海的，一个不祥的念头猛地涌上来，让我差一点儿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但是我最后还是把自己控制了：这还只是赵逸兵的一面之词，还没有证明事情的虚实呢！就故意波澜不惊漫不经心地搪塞赵逸兵，提不提薛玲玲当副处，那是局领导班子的事儿，与咱有啥关系呀？赵逸兵简直怒发冲冠了，你老兄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咱局里年底才能空出一个副处的位置，薛玲玲要是提成副处了，你老兄回来怎么办？我心里的火气一冲一冲地往上冒。但这会儿还是不想说什么，因为我还没有得到证实呢！赵逸兵见我仍然什么都不说，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个人就剩下沉默寡语碰杯喝酒了。回到局机关，局里已经有人上班了。我顾不上和见到的人说话，就直奔曾局长办公室。敲门进去，曾局长不免又是一阵寒暄问好。我顺势就把请他前去剪彩的事情讲了。曾局长听说清溪河桥竣工了，兴奋地道，小萧，你们的进度好快呀！两个多月就把桥建好了？我说，主要是桥小，就一墩两孔，还想赶工期躲雨季，所以就快了。
曾局长说，好，到时候我一定准时去，这也是咱们局里的成绩嘛！说完正事，曾局长又问了一些镇里的其他事儿，然后就拿起一份什么材料看起来。我知道自己该走了，就说局长您先忙，我还得到各个科室……
还有姚书记那儿看看呢！曾局长这才站起来，那好，有份材料上面要得急，就不陪你说话了。我嘴上应着：好，好，转身退出门来。心下却想：赵逸兵说的提拔薛玲玲副处的事儿，怎么从曾局长这里听不出任何风声呢？还是先沉住气，等弄清真实情况再说吧！心里想着，下得楼来，我也顾不上往其他科室串门了：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溜之乎也吧！我偷偷溜出局机关，赶忙给关云山打电话。得知秀儿的事情也已经全部办完了，就赶紧去了市一中，拉上关云山逃也似的离开了清水市。
2．山里人的节日
两天之后，清溪镇清溪桥的竣工通车仪式如期举行。因为曾局长要来剪彩，所以副县长侯清元和县广电局胡局长，也都从县里赶来了。剪彩那天，上千名群众拥聚桥头。镇中学和几个村小的学生们身穿校服佩戴红领巾，手持鲜花排成整齐的队伍，高举“热烈欢庆清溪桥竣工通车”的红色横幅，给剪彩现场涂抹上一道靓丽的风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五颜六色的云彩。我和何玉芳、侯清元还有县广电局的胡局长，焦急地站在镇政府大门口，等待着剪彩的主角——曾局长的到来。曾局长的车终于到了。几个人连忙上前，接住开车门而出的曾局长。我分别将曾局长介绍给何玉芳和侯清元，又将何玉芳和侯清元介绍给曾局长，双方异常热情地握手寒暄，互相拥簇着朝镇政府接待室里走。我跟在后边觉得奇怪：曾局怎么没带一兵一卒？正疑惑着，曾局长车的后门打开，薛玲玲风采照人地从车里走出来。我不禁更加惊异了：按照常规，曾局长应该带着办公室主任赵逸兵啊！怎么会一反常态地带着薛玲玲？正疑惑呆愣着，薛玲玲已经袅袅婷婷地朝我走过来，老兄啊，你是不是在镇里春风得意乐不思蜀，把我这个老部下忘了啊？你这两次回清水，怎么连个招呼也不给我打呢？我尴尬地伸出手，和薛玲玲四目相对使劲地相握，嘴上故作热情地赔罪，瞧你说的，我敢把患难兄妹忘了？我上次回去你不在，这次回去却又来不及，你可别记恨老兄啊！薛玲玲嘴一撇眼一瞭，银铃一般地笑起来，我怎敢怪罪老兄？只是警告一下嘛！算了，咱下不为例，只要你没把我忘了就行。岂敢岂敢，对你这样的美女，我巴结保护都来不及呢！哪还敢把你忘了？薛玲玲自然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我量你也不敢，嘻嘻！两人就这样说笑着，跟在曾局长等人后面去了接待室。剪彩仪式正式开始。曾局长、侯清元在我和何玉芳的陪同下走向桥头的会场。会场上的群众一阵骚动，万头攒动跃跃欲试争相往前挤。道路两旁的中小学生们面如花开表情激动，挥动手中的花束一遍又一遍地高呼口号：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一匹红布扭结着四朵大红花，由几名漂亮的女生捧着，横陈在会场的中央。四人走到跟前停住脚步。何玉芳宣布剪彩仪式开始，先由曾局长和侯副县长分别讲话。然后曾局长和侯清元居中，何玉芳跟我两边站定，关云山递来四把剪刀。四人接过，同时剪开红布。一阵震天动地的鞭炮声骤然炸响。在绵长的鞭炮声和浓烈的硝烟之中，清溪桥南端一阵喇叭长鸣，一个扎着大红花的由各种车辆组成的车队开过桥来。车队打头的是曾局长的大别克、侯清元的帕萨特、胡局长的小奥迪和何玉芳的捷达王，然后是我的旧普桑和镇建筑队的几辆杂牌车，再后面是一长溜儿时风车和四轮拖拉机。虽然车队档次参差，品牌杂乱，倒也十分壮观惹人眼目，引起围观群众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欢呼。剪彩仪式结束，已经十二点多。我和何玉芳将曾局长、侯清元等人接进清溪酒店热情款待。为了表示地主之谊和感激之情，侯清元和何玉芳等人敬酒就拿出了力度。主方敬完，曾局长又礼节性地借花献佛，又给主方回敬了一圈儿。连敬带碰，几番下来，已经喝完了五瓶白酒，原本酒量不大的曾局长，早就一副头重脚轻摇摇晃晃的模样了。一行人摇摇晃晃回到镇政府，稍事休息，曾局长婉言谢绝主方的盛情挽留，正要登车打道回府。县广电局胡局长却不依了，一定要请曾局长去县局指导工作。曾局长再三推脱不掉，只好勉强应允，但却有言在先：晚上可不准再让我喝酒。胡局长急忙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保证，我坚决不让您喝酒了。侯清元要回县里，自然和曾局长、胡局长等人一起同行。何玉芳和我按照常理，也要跟随送到县里。
曾局长说，镇里事忙，何书记就不必送了，叫小萧代表就行。何玉芳看看侯清元，侯清元点头说，这样也好。何玉芳和我只好遵命各行其是。四辆小车鱼贯而行，直奔清河县城而去。我的旧普桑走在车队的最后。我晕晕乎乎地靠在座位上，忽然又想起方才那个疑问来：曾局长来这儿为啥不带赵逸兵，而非要带着薛玲玲呢？这里边莫非有啥隐秘的原因？这样想着，就拨了赵逸兵手机。手机通了，我问赵逸兵说，你出差了，不在局里？赵逸兵迟疑了一下，说，我没有出差啊，就在局里。老兄有何见教？那你今天为啥不来清溪镇？按说曾局应该带你来的啊！哦……
人家不想带我，我有什么办法？那——曾局长为啥要……
带着薛玲玲一起来呢？这事儿只有天知道，你这会儿问我，叫我去问谁啊？就算是薛玲玲想来玩玩儿，曾局长也应该带你一起来吧？谁知道呢？我想大概……
是不是嫌我碍事呢？碍事……
碍什么事？逸兵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先别急着让我解释，你先说现在……
曾局跟薛玲玲回市里没有吧？没有，这会儿正在往清河县城赶。是不是胡局长邀请的曾局长，让去县局指导工作？是呀，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这你就别管了……
果然跟我估计的不相上下。什么跟你估计的……
不相上下呀？老兄啊，不光是你，其实我也对曾局长去清溪剪彩，不带上我而是带薛玲玲有想法呢！如果说带上薛玲玲，是因为她跟你曾经一个办公室的话，那曾头儿起码也应该把我带上吧？因为我是局里的办公室主任啊！可是曾局长竟然硬是不带我，这事就令人费解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但是我没有证据不能乱说的，刚才你说曾局跟薛玲玲去清河县城了，就说明我的想法要得以证实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什么想法要得以证实了？老兄你先别着急，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事情就一目了然啦！你有什么问题快问吧！第一个问题是，曾局长去清溪镇，胡局长怎么会知道？你是说……
是曾局长故意给胡局长透露了？应该是，关键是既然胡局长去了清溪镇，他能不邀请曾局长去县局指导工作吗？可是曾局长去县局指导工作，跟你的想法什么关系呀？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我问你，曾局长既然去清河，晚上他能保证不喝一点酒？虽然胡局长给曾局长保证了，但不喝一点儿恐怕不行吧！这就是了。你想啊，中午你们肯定让他喝了不少的酒。那晚上他不喝醉才怪呢！就算曾局长喝醉了，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住下不走嘛！这就是第三个问题了。如果真是曾局长喝醉了，住下不走也没啥大不了。关键是还有薛玲玲跟着啊！薛玲玲眼见曾局长喝醉了，她能不去曾局长房间照护吗？如果她去曾局长房间照护了……
这剩下的故事，我就不用多说了。老兄你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