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天是黑的,山是黑的,连走过的鬼魂都透着死气的黑,唯一的色彩便是那开得正糜烂的红色彼岸花和血色的忘川河,而现在,又多了一身红得鲜明又张扬的少年。
而他现在正站在忘川河的岸口。
忘川河里面浸泡着的都是生前罪孽缠身和执念深重之人,就算现在他们被撕破得只剩下残魂,也仍带有意识的备受折磨。
而要投胎,就必须经过忘川河,忘川河上只有一条飘摇不定的奈何桥,罪孽深重之人,是过不了桥的。
“小伙子,上路吧。“岸口的孟婆勺了一碗汤递给了玄策。
玄策接过碗汤,盯着汤里的倒影却迟迟没有喝下,:“我能过得去吗?“
闻言,孟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笑道:“唉,每个过路人都会这么问上一问,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如果我过不去,掉到了忘川,我还会记得生前的事吗?“说到这,玄策不禁怅然了起来,他不想忘了他。
孟婆:“喝了我的汤,无论你过不过得去这桥,该忘的都会忘。河里的鬼魂一醒来有意识就是抽筋拔骨,万箭穿心般的痛,他们也忘了生前干过什么,只有无尽的痛苦。你也快喝了吧,不记得生前的事,至少这些痛苦里面唯独没有悔恨和遗憾。“
“那再等等吧,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孟婆听了好像有点生气了,:“每个鬼魂都像你这样,不都弄得地府堵塞了吗,臭小子,快走快走!“
“我再等等,再等等……“玄策喃喃着,像是对能婆说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孟婆看他这样,也没阻止了,叹了口气后,没管他,继续给下一位过桥的人勺汤了。
每天过黄泉路的魂很多,形形色色各种人,玄策有时候无聊了,也会找孟婆说说话,而孟婆习惯他赖在这里了,也懒得劝他了,就等哪一天他想通了自己走过去。
“孟婆婆,为什么这个大娘投胎了还要插队。“
“孟婆婆,为什么刚走的那个人喝了你的汤哭了,是不是你的汤太难喝了。“
“孟婆婆,到时候你给我的汤能加肉吗?我好久没吃到过肉了,特别是哥哥做的红烧肉。“
“对了,怎么这么久还没见到哥哥来。“
孟婆没有回应他,玄策自顾自地说话,说着说着自己耷拉着耳朵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垂下头来难过着。
不过很快又抬起了脑袋,扬起了一抹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不来才好,证明哥哥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现在说不定享着清福呢。“
孟婆终于舍得侧着头去看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忍下了,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
这一天,地府来了个面目满是伤疤,连手臂都是伤痕的大汉。
玄策望着他,问孟婆,:“为什么他身上有道金光?“
孟婆给那个满是伤痕的人勺了碗汤,见大汉爽快地喝完走过去,就回答玄策说,:“他生前是个功德无量的将军,是个大善人,死后自然得到上天的庇护。下一世,他一定能投个好胎。“
玄策:“那我哥哥也是个大将军,是世上最好的人了,到时候你也给他弄户最好的人家。“
“你哥啊,自是……“孟婆突然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玄策奇怪道:“你见过我哥哥?他早投胎去了?“
……
孟婆忽略他问的上句话,应道“你哥当然没有投胎去了,你这不死得比他早吗?他有没有来,你也知道的。“
玄策想到也是,就没再问了,继续看着穿过黄泉路来到奈何桥的鬼魂。
其中有个赖着不走的,被孟婆拿起汤一把灌进去,灌完后直接踹他上前,:“瞧把你们这些痴男怨女惯的。“说完还不忘睥了眼玄策。
玄策心虚地扯了扯嘴角笑笑,幸好孟婆没这么对他。
不过也确实有点奇怪,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有多幸运,能被孟婆放过一马。得了便宜就不卖乖了,等下问孟婆为什么,就怕她也一脚踹他下忘川。
又是一日又一日的坐在奈何桥旁盼着,其实冥界是没有太阳的,没有日月之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他等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
这一日,孟婆终于不能再让他等下去了,:“上路吧,再耗下去,你的灵魂都不能维持下去了,到时候你投不了胎了。你哥哥也不想你为了等他而形神俱灭的。“
玄策仍不为所动。
孟婆无法,她答应过那个人,只哄能道,:“这样吧,你先去投胎,我给你安排出世的时间晚一些,你哥再长寿也不过百年,到时候我把你俩一起送往一户人家,来世你们又是一对好兄弟了,怎么样?“
玄策这回心动了,问,:“我手上亡魂无数,在刃下死去的无辜之人也不胜数,不是讲究什么因果轮回吗?我……能过得了河吗?“
孟婆已经迫不及待想赶他走了,:“能能能,快走!你这臭小子每天吵的我耳朵都间接性耳鸣了。“
玄策玫红色的眼眸有了几丝光,还不忘道:“那我要做他哥哥,下一世我来保护他。孟婆婆一定要记得我这回要做大的!“
孟婆随口应了几声好,递过了汤给他。
玄策一口喝到底,心想:这汤好像有哥哥的味道。
转身间,不禁疑惑,哥哥是谁?
踏上了奈何桥,一步步地去往往生。
快到到尽头得时候,一抹黑魂牵住了玄策的脚踝,玄策回头,只看见黑魂已经被撕扯得看不见原来的形状了,只是像几丝黑色的烟揉砸在一起的团雾。
隐约间,好像有人在叫唤着什么,一遍又一遍,玄策始终听不清,当他抬起脚的时候,那抹黑魂又立刻放开了他。
玄策迟疑了一下,又继续往前。
孟婆望着玄策消失在尽头,无奈地摇摇头道,:“他已经走了,你也该放下执念了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永世不得超生,后悔了吗?“
孟婆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可孟婆和他心里都清楚。
为他所做的一切,他是从未悔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