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凑大院只剩下宋伯伯在打磨石台上的镰刀,只见他认真地修正刀刃上的每一处瑕疵,连楚桓到了身边都没注意。
“照刃如栽树,宋伯伯好耐心。”
“小桓啊,嘿,我老头子差点被你吓破胆,廷义呢?”
“我跑得快,他们还在后面呢,看着这东西,”楚桓摆出重叉,“伯伯,这就是寒奴,哦,疯贼杀人的工具,您能瞅出什么端倪?”
宋伯伯前前后后端详了重叉半刻钟,开口道:“好材料!的确像贞顶铁,但我惊异的是这锻造工艺,吼,真厉害。”
这时般廷义也回来了,说道:“老宋啊,你是不是瞧出什么来了?整个墨缠,炼器方面能跟你比较的也不超过十人,我觉得你一定有想法。”
“伯伯,是笋铜烙吗?”
“笋铜烙,不假,但更重要的是这材料可能混入了懒纹,我活了一辈子,这是第二次见到真正的懒纹。”
“什么是懒纹?”楚桓、丹布华他们这些年轻后辈,都没听过这词。
般廷义也吃了一惊,“懒纹?这种功夫在整个何谋已经绝迹了吧,那不是红猴的把戏啊?”
宋峰道:“我幼年时,父亲有一把鹦鹉铜环,就是用的懒纹技艺,当时只有南桂密宗掌握这种方法。”
“南桂密宗?我知道,歆阁最早的统治者啊。”丹布华抢着说道。
“歆阁未建立之前,南桂密宗就出走多年了,确切地说,他们曾是何谋大地的统治者。”宋峰纠正道。
般廷义停止踱步,重新看那重叉,问:“廷义根本分辨不出,老宋可确信?是不是把你那鹦鹉铜环拿出来比较一下?”
“唉哟,早些年,父亲去北川时弄丢了,鹦鹉铜环是密宗遗落在北川的珍物,它不是铁件,却也比普通的铜要坚硬的多,深褐中的断续红光,跟这大叉相仿,父亲一直把它藏在身上,没想到赶上了朐州动乱,逃难的途中丢的。这鹦鹉铜环还是父亲的奂夫朋友送的,因为父亲有恩于他,得到回报。”
众人听老宋讲这些陈年往事,都被吸引住了,尤其是楚桓他们几个年轻人,更是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沉浸其中。可楚桓瞧不出老宋说的断续红光在哪。
般廷义点头道:“原来是懒纹的妙处,怪不得这叉威力如此之大,十分刚强,又极有韧性。那么,懒纹到底是借助什么东西或者说是方法,来让贞顶铁成为神器的?”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密宗的东西就是神神秘秘的,难以捉摸。”
般廷义皱眉,道:“密宗早就下落不明,亢书人是怎么习得这种技艺的?”
“亢书人有这技艺?你是说,亢书人驱使寒奴来丑坡作案,寒奴疯掉后,他们来收拾残局,以免事情发展到不可控制?”
楚桓道:“伯伯,寒奴怎么变疯已经很奇怪了,亢书人大张旗鼓、目中无人,就是为了装好人。可我们讨论过,亢书人真正在乎的大概不是寒奴,而是胳膊上挂嵌圆的人。”
宋峰反而迷糊了,完全不知道楚桓口中的嵌圆是何种标志。
般廷义道:“这重叉原本不是用来杀人的,它锻造的如此精妙,叉头非比寻常,可能作挖掘用途。”
楚桓等人问:“挖掘?”
般廷义道:“是啊,十有七八是这样,你们想,那寒奴从哪里开始作乱的?”
“段家庄,小玄!”丹布华抢着答道。
话音刚落,楚桓、朱彦几乎异口同声喊出三个字:“岵雒墙!”
“没错,不管重叉来源,根据铁索义士、小玄当地人的说法,寒奴们应该进出过岵雒墙,在其中寻找什么,后来就疯掉,开始出来杀人。”
朱彦道:“师父,我明白了,他们被派来找什么要紧物件,那物件就在岵雒墙里,目的没达成,反而惹了整个丑坡,亢书人这才急了。”
“我想是这样的,之前猜测是向段家庄寻仇、中毒致疯,有些偏离真相了。”
楚桓道:“一大帮寒奴,跟一个不是寒奴的人,到丑坡滥杀无辜,嗯,岵雒墙内一定藏着答案。”
“要进去查看吗?可是,邯统神的安魂处,我们怎么能擅入。”
般廷义道:“是啊,咱们那样做就是亵渎神灵。许尧丰说是要追究邯内堡擅离职守之责,他会不会有线索呢?”
宋峰道:“这事还得慎重,要是进岵雒墙,那可真就算冒犯邯统了。”
楚桓摸弄着重叉的柄部,一边想试试懒纹的所在,一边盘算着怎么进入岵雒墙。
几人聊了很长时间,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般廷义忽然问:“准河呢?这孩子,我死在外面他也不会在乎。”
宋峰道是般准河去贰复镇交货去了,镰弯量大,天气炎热,赶路慢。
这天夜里,楚桓躺在床上,脑子里装的这些事不停翻滚,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停不下来。密宗,懒纹,嵌圆,岵雒墙……之间有什么联系么?传说中的密宗去了哪里?父亲、母亲,现在在哪里?
涅色蘑菇石碰到下巴尖,他捏在手中,圆滑的白光像月亮似的。他抬头望向窗外,恰好迎上了乳白色的月光,在柔光的抚摸下,楚桓终于进入了梦乡。
……
“晴浏火,凤凰芯,土块烧成金,月如鸾刀在人间,皮凑刚泥出精魂。”
楚桓哼着歌曲,抬手将纸星洒向天空,让它随风飘去,他的动作不够巧,那纸星歪歪扭扭的浮上,很快就开始下坠,落在了墙头上。他只得跳起来拿下,重新投向风里。
这次扔对了角度,纸星摇摇晃晃地,带着献给晴浏仙子的祝福升空。
楚桓眯眼观察了片刻,今天的纸星怎么折的跟小一号的剪月花似的。
屋内,宋峰在拾掇散在地上的铁片,并给火炉添上炭,有十多把小型镰刀正在炉架上烧着。
楚桓挑了一号炉上的大镰弯,这一把宋伯伯已经打过好几遍了。楚桓将海般泥涂抹在上面,用刷子匀平,然后投进火框中,开始烧刃。虽是凌晨,但炎夏的热可不是闹着玩的,楚桓只在金坊待了少许,就感觉到烈焰在将周边空气烘成一股股热浪,围成热圈将自己包住。
火星飘落在石台上,微弱的光线从高窗上投射进来,照在楚桓的背上。他闭上眼,笑了一下,温暖、熟悉的感觉。
十余年来,自己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这火炉、红墙,作为一名铁匠,他通过努力学习、用心钻研,在镰刀炼制上学到了不少,并且经过反复试验,他用绰溪水冲洗山泥,混进炭粉中,用来覆盖镰刀,只要比例合适,就能打造出更加坚硬锋利的镰弯。
为此,他得到般师父等前辈的赞许,称他是天生匠才。楚桓为此骄傲,他热爱这份工作,确切的说,是生活。红光迎面,火星四溅,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充实、快乐。
好长时间没有静静地待在金坊里发呆了,在庞城待了那么长时间,终于能够再重当回铁匠了,做起活来还是那样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