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安慰了堂妹一番,劝她乐观起来。
“是啊,近些年父亲挣了不少钱,能大把花钱,给母亲请城里最好的大夫,实在不行,就找北川的名医。”
“嗯,相信她一定会好起来,你看,爷翁七十多岁了,不是很硬朗吗?”
“他倒是没有这些症状,不过,爷翁也日渐消瘦了,饭量越来越少。”
两人正说着,楚兴旺,也就是她们的爷翁回来了,楚开军搀扶着妻子也到了后院。
楚桓箭一般的窜过去,紧紧抱住爷翁。
“小桓啊,还真是想你了,你在庞城的工事结束了?”爷翁的话音像暖流注入楚桓胸口。
“干完了,爷翁,您还好吧,膝盖还疼吗?”楚桓伏在老人的肩头,用手摸过他的后背,“您又单薄了些。”
“我这把老骨头了,还能到处走动,已经很不错了,整个丑坡像我这么壮实的可不多。”爷翁把楚桓推开,他被抱得有些不适了。
楚桓又立刻向大娘问好,帮助大伯把她搀扶到住处,大娘仿佛没听见。
几个人寒暄了一阵,聊了些寒奴的事。楚开军问:“小桓,你记得般廷义给他夫人找的那大夫吗?”
“大伯是说太陈鼎吧,怎么,您想寻他来?”
“是啊,咱们墨缠人同病魔斗争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找到对付血毒的办法,今日去看的这大夫也不行,我想,一定要去找外族的名医。”
“但是,当年太陈鼎就已经头发花白了,他能不能在世还难说。”
楚桓见大娘总共没说几句话,对自己也很冷淡,仿佛就只是认识而已。她脸色苍白,眼皮低垂,眼袋肿大,不停地唉声叹气,拇指和中指把脑后的头发捋过来捋过去。
只有大伯、堂妹跟她说话时,她才应几声。爷翁问她,她也露出厌烦的表情。
在楚桓的印象中,大娘都是一个健康、善谈的人,她身材高大,能干男人的重活,为家庭做的事一点不比大伯少。现在看来,真是判若两人。但她与师母的当时的情形也不太一样,至少大娘现在仿佛没有什么身体上的疼痛。
“也许只是轻微发作,医治医治,修养一番就能康复的。”楚桓对大伯说道。
“朋友帮我约了朐州老如焦,他常年奔波于北川、西域,上个月去过磊仪人的地界,老如焦颇知道些奇人奇术,虽然比不上太陈鼎,但他的徒弟捎话说愿意帮助咱们。”楚开军眼中露出希望。
“这可太好了,嗯,啊哦,”楚兴旺咳了几声,“老如焦绝顶聪明,在北川人当中也算一流,开军你怎么能找上他?”
“在这里,没有钱办不了的事,你儿子我也不笨。”
楚桓知道大伯结识了不少朐州商人,他一定有办法联络到老如焦。
大娘躺下休息了,大伯先去顾及生意,楚桓同爷翁、堂妹品尝新上的五度茶。
楚桓忽然问道:“爷翁,您把我父母出走的情形再描述一遍吧。”
“傻孩子,跟你讲了多少次了,她们走的时候,连我都不知情,又怎么清楚细节。只有在老家时,奉吉他远行的前一晚,跟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等过后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爷翁所说的这些,楚桓的确早已听过,他只是想再听一遍。
“爷翁,血毒确确实实存在于墨缠人的身上,没人能讲清楚,父亲他为了治病,甘愿顶着未能预计的危险,东叉斜只是个传说,何谋高地的人要擅自下地,几乎没有能回来的。您猜测我父亲听了段子明的话才下定决心,可段子明并不承认,现在也已死无对证。”
“是啊,我的猜测一定是对的,爱收集古书的段子明撒了谎,他肯定知道些什么。小桓,有些古书早就被焚毁了,我们谁也弄不明白。”
“那您知道南桂密宗吗?寒奴杀人的工具是形状奇特的重叉,这重叉是用了懒纹技艺,正是密宗的本事。”
爷翁愣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这更加不沾边了,南桂密宗不可能重返,他们已经彻底消失了,离了何谋,就是死路......”他没有再说下去。
“是啊,南桂密宗早在亢书人定居高地之前就消失了,懒纹在今日重现,是不是他们向墨缠复仇啊,爷翁,按照亢书人的说法,南桂密宗弃暗投明,帮助狼拐子和滚獜蚕食人类,墨缠人投奔何谋,一定招了记恨!”
“小桓,你怎么能这样糊涂,墨缠族人不惧艰险建立家园,靠的是匡凤神、邯统神的力量,还有千家万家的众志成城,巷口的谣言不能相信,就算南桂密宗要报仇,也得先找亢书人吧,对不对?”
楚桓咂了咂舌头,小声说道:“陈年往事,只有下地之后才能弄明白。”
“什么?”爷翁没有听清。
“哦,我说北川人的话一定不可信。”
爷翁摸了摸胡须,清清嗓子,“危险大于机遇,墨缠人应该正视自己,别逞强,亢书、奂夫是主宰何谋的民族,咱们终归是配角。”
楚桓没有反驳爷翁,他老人家说的是事实,只是打心底,楚桓不承认墨缠人差在哪里。
同爷翁、大伯一家共进午餐后,楚桓跟着楚玉芹到街上转了转,三街四巷,满载货物的车轿接连驶过,无论老板、苦力,或是差使、游客,一个个都吃得肚大腰圆、下巴冒油。虽然心情不佳,楚玉芹还是为带堂兄出来领略乐庄风采而高兴。楚桓发现商人们总是步履匆匆,看得出边城的生意繁盛,朐州人、朋勖人、奂夫人都有,街上的奂夫人比亢书人还多。有一些珠宝店、饭馆是朐州人开的,买卖人见到外族来客都尤其客气,看起来各族人相处很融洽。但楚桓也发现,亢书、奂夫两族的人闲话很少,他们昂首阔步,将注意力集中在物件上。
到了一处杂货摊,朐州商人摆了不少红蜘蛛,有木质、玉制、布料的各种,还有背面伏了蜘蛛木雕的大喇叭。楚桓明白,红蜘蛛是邯统神的宠物,它通体红光,为夜行的邯统引路,但不解为什么会有人在摊边买红蜘蛛。
“邯统神丢了红蛛仆人,怒火冲天,一定出来寻找,乡亲们,请红蛛进家门,奏福乐,为邯统神解除困惑,他一定会回报于你。”说话的朐州商人是个小个子,有标志性的高颧骨、大嘴巴。
红蜘蛛怎么能拿来卖呢?作为邯统神的宠物,它在丑坡人的描述中长了一副奇异形貌,一直伴随邯统神左右。
“请红蛛进家门”,楚桓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乐庄人难道相信红蜘蛛丢了?寒奴事件的余波未平,这朐州人利用丑坡人的心理,拿红蜘蛛说事,哄骗钱财。
竟然有这么多人上当,楚桓刚要去质问朐州商人,被楚玉芹拉住。
“没用的,乐城人都相信红蜘蛛能给家人带去好运,你看那玉蜘蛛,在夜里的确会发红光,人们买回家中供起来,就能取得邯统神的信任,灾祸也就不会降临,”楚玉芹说道,“我父亲也弄了一尊放在他屋里。”
楚桓满脸疑惑,道:“怎会能?大伯居然也信这鬼话,咱们墨缠庙里拜凤神,地纳节拜邯统神,没想到乐庄人居然拜起了红蜘蛛,嘿。”
他发出笑声,摊前的买主回过头来盯着他。楚桓拉下脸来,楚玉芹马上拽着他走开了。
“墨同府查得严,朐州人不好进入南方,所以在乐城找商机的朐州人扎了堆。”楚玉芹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