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练气之时,每每碰到盲筋出现,他就无法继续下去,心情也不能在短时间恢复平静。现在的情况有所不同,至少是有了改观。
倒挂在树上,气息沉淀的速度快,但不深,会浮现出奇异的兴奋。难道是,撬!撬开盲筋!师父所说的撬开盲筋!楚桓不太确定,他迅速回想了刚刚从倒挂姿势复位的过程:气息积聚快,但滴入丹槽却很慢,由于一刹那的窒息,让他闪电般作出上翻的动作,他右手握树枝,双脚下撤,几乎是同时左手发力,回到枝干上方。
或许是在身体圈转的过程中,他的手、脚迅速完成支撑点转换,气息随之而急流,碰撞到了盲筋,这种冲击发挥了作用,让刚刚的几次吐纳没有发生阻滞。
着实令人费解。
楚桓“飘”回榻上,对自己的结论还有所怀疑,他盘坐起来,再从平川式开始,身体好似沉重了些。半刻钟后,他站起身,感觉不那么轻盈了。多练了几次,没了那般强烈的开阔感,手臂上的力道也变轻了,脊背上经脉产生了微弱的堵塞,若有若无。
看来,“撬开盲筋”还是不那么容易。
倒挂之法到底能不能见效,必须再到柏树上试一下。楚桓刚要翻窗,心绪忽然乱了,头脑发浑,整个人烦躁起来。
他自然没了兴致,只觉得疲倦,想尽快入睡。大伯家的长榻宽敞舒适,楚桓长袖一扫,将摇曳的烛火熄灭,进入梦乡。
……
早上耽误了练功,在大家共同享用早餐时,楚桓还有些恍惚。
梦境里有灰尘,雨落后又起了薄雾,遮住了整个东叉斜,然而,薄雾一触即开,父母、哥哥姐姐们在繁花似锦的田野里散步,花草四周的篱笆一直伸长到地平线的边缘。每种花瓣的形状、茎秆的长短,每棵青草上的露珠,母亲裙袍上的纹路,都是那么的清晰。还有一个孩子跟在后面,系了蓝紫交替的腰带,他跟着大人向远处走,渐渐地没入越长越高的草围中。
楚玉芹敲打着这位堂兄的碗沿,“懒蛋,睡到几时了还迷糊呢。昨夜里干什么了,说。”
楚桓抖抖脑袋,苦笑一下,道:“没有,只是做了些梦,但梦里的物件记得很清楚,东叉斜,会是那样的吗,他们为什么不回过头来?”
他把贴身的涅色小东西从胸前掏出,摸在手里,一件正面像铃铛、侧面像颗大牙的骨质物,一头圆滑,另一头呈不规则的卷曲状。
“蘑菇石啊,哥,都被你摸弄得这么光滑了,掉色了可不好,收起来吧。”
“不是我摸弄的,它一直就这样,从未变过。”
是啊,从爷翁交给自己那一刻起,蘑菇石的中心部分就是半透明的,那里发出的白光迎上楚桓眼中的黑褐色。
“只有蘑菇石没变,其他的都变了,有些事情永远回不来了。”
“胡说什么,蘑菇石完好无缺,咱们一家人就完好无缺。”大伯说道。
一家人都让楚桓别再胡思乱想。
楚桓发现自己碗里的饭一动没动,抬头看到大娘的脸色比昨日见时更差了,她眼睛瞅着斜上方,毫无神采。
大伯三口两口咽下饭,忙给大娘擦拭嘴上的油。楚玉芹则千方百计哄着母亲,让她把饭菜吃下。过后,两人又把药汁兑上红糖,好让她能痛快地喝下去。
大娘只抿了一小口,就使劲摇头,不停喊道:“拿开,拿开!”。大伯抱住她,让楚玉芹往她嘴里灌。如果不是楚桓及时按住,大娘那挣扎的动作差点把桌子掀翻。
“放开我,混蛋,矮子黑,丑乌龟!墨缠人,一帮混蛋,吃药也救不好你们!”大娘开始乱骂起来。
楚桓帮着把大娘抬进屋里,稳定住她的情绪。“法兰啊,吃饱了睡一会吧,你看看,说话都没力气了。宜山观那里就要建起邯统神庙了,等一段时间,我们去拜拜邯统神,他老人家高兴了,就会保你平安。”大伯在大娘耳边温柔地说道。
看到大伯眉头紧锁,楚桓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他说的邯统神庙倒是怪事一件,墨缠人拜邯统跟拜匡凤是完全不同的方式,在金鸪庙里颂《晴浏新篇》,在家中供奉邯统像,给晴浏献上纸星,为邯统栽种剪月花,祭拜的方式不会相同,地点也不能邻近。但现在,有金鸪庙在先,却又要建邯统神庙,着实有违古礼。
他问大伯事情的真伪,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南方同胞遭遇寒奴横祸,虽然不是传言中的宦狼,但事发于岵雒墙,与邯统神不无关系。都说今夏晴浏火旺,引出了邯统怒火,地纳神不喜来自天界的一切艳丽之色,人们大肆新修金鸪庙,才招来了灾祸。现在,侍奉神灵必须要小心,婚娶、生娃、店铺开张等大事,最好要去好好拜一下邯统神。”大伯严肃地说道。
“之前,官府让在金鸪庙载种剪月花,昨日我来时,大复南边的一些地方,有人破坏凤凰会。大伯,依我看,事情做得过了,邯统庙一旦建成,先人们定下的规矩就被打破了啊。”
“我也知道,两仙不得同拜,墙庙各自风华。但乐城权贵出资建庙,咱们跟着拜就是,金鸪庙在东南,邯统庙在西北,不碍事。”
“这......”楚桓对大伯的态度感到惊讶。
“小文、小霞,先去准备糕点,玉芹一会去招待下客人。”大伯安排了工作,就要出去忙生意了。
爷翁听了楚桓的疑问,也笑着说道:“老一辈的人绝不会踏入邯统庙半步,年轻人想这样干,就去吧,我们拦也拦不住,难得小桓你还这么有原则。嗯,好孩子。”
爷翁让楚桓扶自己出去走走,楚桓干脆拖出大伯的两轮车,拉着爷翁上了街。来到外面,楚桓抖抖脑袋,活动活动脖颈,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双臂牵长把,用足力道,向着乐园大街行去。
在药铺买了草药,他又重新上路,行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出汗,把爷翁搀下来,在乐园大街的荷花池边走了一圈。楚桓反复攒拳头,松开,挥出手臂,似乎凝力轻松了些。
“孩子,练功呢,般廷义教你新功夫了吗?”爷翁看起来脸色很好,他微笑着看自己。
“师父他教的我吐纳之法,就是用气催力,我练习之后,现在整个人仿佛有了些变化。”
“嗯,玉芹就说你又长高了,我看也直挺了些,脊梁骨不那么弯了,”爷翁抬头端详着孙子,“难道那吐纳之法真有奇效?”
“也许是不那么驼了,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师父教的总没错,关于盲筋,我好像发现了一点端倪,修气是真有帮助。爷翁,你知道北川人的功夫厉害吧,他们运气御物的法子远比咱们的武者高明。”
“哦,般廷义捡到的那本残书,八成是北川人写的吧。”
“谁知道啊,我要能学会那扪参历井之法,就太好了。”楚桓说着,爷翁乐呵呵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