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花灯渺觉着自己大概是魔怔了,竟是控制不住的笑了一声,想着这个人似乎也不讨厌。
她正准备开门打发了赶来的侍卫,却在抬眼的一刹那眸光一凝。
只见床底落了块翠绿色的令牌,她上前拾起,上面赫然印着“扶山”二字。
纵使她对外界毫不关心,也识得五大名门正派之一的扶山派。
这么说来,这人果然是正派派来的刺客吧……虽然不清楚他昨晚为什么不动手,但这都与她无关了。
想到这,眼神又冷了几分。
本以为事情到这就结束了,谁知晚上她照例进厨房喝完血,就见着了昏迷在后院的北暝辙。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但最致命的还是背部一道血肉外翻的刀痕,从肩膀一直延伸到了腰部,令人触目惊心。
花灯渺见状也是暗骂一声,心道:你小子倒是挺会躺!
好在她今日已经喝了鸡血,否则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将他喝干殆净。
左右权衡了一番,将他丢在这里等人来发现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果然还是丢给幽冥蛇毁尸灭迹的好吧?
但……
最后,她还是叹了口气,用力将他背了起来,嘴里喃喃道:“看在你昨日没有下杀手的份上,我们一命抵一命,我也不算欠你的。”
冥族的寿命相较于人类还是太长,以致于三十五岁的花灯渺模样不过十一二岁,这样小小的身子偏偏背了个二十岁的北暝辙,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大概是伤的太重,北暝辙一直高烧不退,花灯渺又不好光明正大的请大夫或是让宫女帮忙照顾,就怕让宫里的长老知道她在屋子里藏了个正派弟子,那参她的折子绝对能将书房填满!
于是她忙前忙后,又是给他擦身子换毛巾,又是查医书偷偷熬药,晚上还要分心对付那些刺客,这样没日没夜的照顾了三天,北暝辙的体温终于是降下去了,但人还是昏迷不醒。
她便照例清理了血污,搬了条凳子,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这三天她总被北暝辙的呓语搅得睡眠不足,又是喊娘又是要喝水的,简直折磨死人。
大概是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这夜她梦到了很久不见的花离央。
记忆里她从不愿唤她一声师父,她却会寻来各种好玩的玩意儿逗她开心,会在半夜给趴在书桌上的自己盖被子,会无数次的包容自己的任性,会……
只有一次,她因为自己偷溜去青丘见那传闻中的神仙而大发雷霆,神仙大人终究是没见到的,自己却被她罚了半年的禁闭,挨了三十次板子,是由她亲手打的,气得自己一个月没跟她说话。
那时候不懂她为什么拦着自己去见神仙大人,明明所有人都想见神仙大人,为什么偏偏就自己不可以。
后来自己懂了,她留下那一个背影,也就走了。
眼前是皑皑白雪,而她一袭红衣似血,正急急往着悬崖奔去,底下是万丈的深渊。
“师父,不要,不要……”
自己的声音颤抖着,眼中满是悲凉,那是知道了结局,却又无力改变的绝望。
她果然是转过了身,对着自己粲然一笑:“灯渺,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夜央。”
“不,不要……”
泪水顺着面颊滑落,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忽然,手心一阵温热,就像那年有个人抓着自己小小的手,告诉所有人:“从今往后,她花灯渺就是我花离央唯一的弟子!”声音掷地有声,无比的坚定。
……
见花灯渺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北暝辙总算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好家伙,刚刚他好不容易有了些力气醒过来,就看见花灯渺趴在桌子上而周身魔气缭绕,眼看着就要走火入魔。
“姑奶奶,您可玩死我算了!”他哀嚎一声,费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好在灯渺还记得男女之别,没把他衣服扒了,他这才在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开了盖子,一口将灵液尽数吞下。
这是用来恢复灵力的丹药,平常只是一小滴就够,但他现在的灵力匮乏严重,想要快速地提起灵力,只能大口的灌了。
将灵力注入灯渺体内,这股躁动的魔气总算是平息了下来,下一秒他却因为反噬,五脏内府揪心的疼,更是一口气血上涌,嘴角溢出一道血丝。
他抬手不在意地抹去,便听见灯渺低声哀求着:“别走……”小脸皱成了一团,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掉,看得他心尖一颤,微微握住了灯渺的手。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却泛着病态的白,握着也是冰冰凉凉的,让人心生怜爱。
……
“创世你丫的虎吧,还派人把劳资押到神界?啥都别说了,打一架吧我们。”
“劳资养了你这么久,是让你去青丘游山玩水的?我要不给你开个养老证明,让你在那颐养天年算了?”
“你在放什么屁?到底是哪个老不羞的三天两头来我这蹭酒蹭吃的?你敢不敢要点脸!”
“我天天帮你压着这些弹劾,收点报酬怎么了!”
“可别给我吹牛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告诉我你把我押上来就是为了吵一架,那你是真的有毛病。”
“还不是为了修复空间裂缝,这事本来要交给夙瞑,谁知道他一百年前就下凡渡劫去了,现在这裂缝越来越大,我快控制不住了,你去把他带回来!”
“你打扰人渡劫就不怕遭天谴吗?”
“别废话,赶紧去!”
“记得事成让我拔几棵蟠桃树啊!”
……
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窗口透过,轻轻柔柔地散在屋子里,暖洋洋的,像是一只小猫,勾得人心痒痒的。
灯渺被这阳光晃了眼,猛地开了眼,就觉得自己的手似乎被什么紧紧的握着。
这番动静自然也闹醒了同样趴在桌子上熟睡的北暝辙,两人便久久的相视无言,甚至连握着的手也忘了松开。
“你想怎么死。”灯渺笑了笑,言语里却不染情绪。
北暝辙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手像是碰见火似的撒开,陪笑道:“我可以解释……”
灯渺笑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你要知道,追我的人能从这排到东海,我没理由非礼你,是不是?”
闻言,灯渺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阴阳怪气道:“看来你魅力挺大啊……”
“那是,也不看看……”
“连这东海里的虾兵蟹将乌龟王八都对你青睐有加,别人是男女老少通吃,怎么着您这还跨物种呢?”
北暝辙这下着实是被噎住了,默了默又摆出那流里流气的架势:“既然宫主都说了我这魅力跨物种,您看看能不能迷到您?”
“怎么,你想跟邪教教主聊风花雪月?说吧,昨晚怎么回事?”灯渺定定地望着他,眼里满是探究。
“你昨晚差点走火入魔,你还问我怎么回事,是你自己拽着我不肯松开的,怎么能怪……”
“我是问你身上的伤。”
“小事。”
闻言,灯渺的眸光一暗,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像是不经意般的开口:“为什么不杀我?”
“你知道了?”北暝辙撇了撇嘴,表情有些难看。
“你令牌落这了。”说罢,灯渺也是把令牌放在了桌上,意思是物归原主。
谁知北暝辙看也没看一眼,冷声道:“扔了吧,没用了,昨天被逐出师门了。”
“你大可杀了我将功补过。”灯渺手里的瓷杯被转了转,茶水泛着波纹。
北暝辙失笑,很是自然地接话:“我打不过你啊。”
“你有过两次机会。”
第一次见面的晚上,和昨天晚上,但他都没有动手。
顿了顿,北暝辙便也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饮而尽后,总算是开了口:“没人教过我趁人之危。”
灯渺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神忽然冷了几分。
北暝辙终究是忍不住这煎熬,开口道:“好吧好吧,第一次见面我在试探你,等回过神已经没有杀死你的把握了,至于昨天,怎么说你也救了我,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灯渺眼底的冷意这才骤然散去,开口道:“我虽然看不透你的实力,但扶山失去了你这把刀,是他们的损失,如何,要不要留在夜央当我的护法。”
“这会儿倒舍得收留我了了。”
“嗯,给你用的药都不便宜,放你走太亏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你立场能不能坚定点?怎么说之前也是正派弟子。”
“欠他们的,我已经还完了。”
“不会是他们砍的你吧?诶你说话啊。”
……
这夜央宫向来就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儿,灯渺便把北暝辙藏在卧室里藏了半个月,这小子也争气,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也该考虑册封护法的事儿了。
是夜,月色醉人,清风摇曳着院外的柳枝儿,透着窗便嗅见了淡淡的桂花香。
北暝辙躺在临时铺的地铺上,两手枕着后脑勺,翘着腿,嘴里还刁了根狗尾巴草,模样惬意。
这时,办完事儿的灯渺也推开了房门,见北暝辙乖觉地躺着,便冲他招了招手:“今天来的人少,回来的早就在厨房捎了两壶酒,喝两杯?”
北暝辙有些痞气地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冲她笑笑,眉眼弯弯,衬了这月色,接道:“屋里喝没意思,我们去屋顶?”
见灯渺点了点头,他这兴致更高涨了,出了门二话不说就上了屋顶,一边还感慨着:“要是有只鹿屿轩的芙蓉烧鸡就更完美了。”
“行了,你现在可还被我藏着呢,哪这么多要求,等明日我将护法一事同长老们说说,你有了名分在这宫里立足,再带着烧鸡来找我庆贺吧。”花灯渺也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跃身上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