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花繁叶茂,比外面的春色更胜。
青植似乎是轻浮惯了,这一路进来,姑娘公子的他都要逗上一把。他时时把玩着一把扇子,有侍女停下行礼他也会上前去挑人家下巴,真真是放浪。
虽然进了人神居,但并未见到花修。青植将两人安排到自己院中住下,说花修现在闭关,让他们先等等。这人神居内什么情况两人完全不知晓,只好先按青植说的等着。
头两日还好,到第三日时与野便有些坐不住了。准备的衣物已经不够换洗,晚上睡觉时总能听见千尘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尽管她已经很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白日里也少有清醒的时候,这两日下来,她连水都没喝几口,那药吃着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他去找青植,却瞧见青植在和一众侍女打闹。青植穿得花哨,眼上蒙着丝巾,在花丛中和侍女们捉迷藏。侍女们个个都是正青春的样子,笑得跟那檐下挂着的风铃似的,再瞧着青植那沉醉温柔乡的样子,当真是纨绔。与野走到青植面前去,被他一把抓住。
“被我抓着了吧,”青植调笑着,在与野胸前抓了两把,“怎么……不太对啊。”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下眼前的丝巾。
瞧见是与野,瞬间脸就黑了。侍女们娇笑着围上去,却被他推开。
“滚滚滚都滚!”看来是真生了气了。
大家似乎都很习惯他这样反应,敛了笑垂着头,面带惧色的退出了这院子。
与野走到亭中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公子的演技仍需磨炼啊。”
“你什么意思?”
“公子好计谋,放我们进来却不让我们见神领,说着神领在闭关,但这两日巳时都能听见钟声,神领若是闭关,便不会有朝会。从我们初见到刚才我进来,你都是一副放浪公子的模样,但你这院中完全没有女人生活的痕迹,实在是辛苦你每天装得如此浪荡。”
天界虽没有人神居的消息,但不代表人神居中没有天界的消息。青植见到他们便知他俩身份,又能一眼瞧出千尘中毒的事,故意接近千尘,留了那药在外面引他们进来。如此谋算,若他只是个放浪公子,哪能有这般心思在其中呢。
青植敛了面上笑意,坐到他对面去:“将军心细如发,青植佩服。”
“我只是不知道你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
自然,他若是无所求,也不会引他们进来了。任凭他们在映穹山上转上多少日子,可能都找不到入口。
“我所求的,在炎上宗主身上,只要她给我我想要的,你们自然能见到我父亲。”
“你应该明白,既然我们入了人神居,要见神领便不是难事。”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将军,晚些时候我自会去同宗主商议,还请将军稍安。”
他站起身来,做了请的姿势。是明明白白要赶客了,与野倒也不急,自行回了院中。
方踏入院中便听见一阵闷响从千尘屋内传出,与野赶紧闯了进去。只看见千尘躺在地上,蜷着身子,手边是原本放在床头小几上的水杯。他赶紧把千尘扶了起来,安置回床上。
凤尾吟之前说妖王传承的力量已经压制住了大部分毒性,按说现在千尘所忍受的不过是小尾,还能让她痛苦至此。可想这毒原本有多狠厉,又能让凤尾吟制不出解药来,这制毒的人得是怎样一个天才?
他找了药出来给千尘服下,似乎是缓解了些,千尘稳稳得睡了过去。与野也没出去,就在屋子里随便找了本书坐在床边翻看。神魔诀还没有下落,若是在这人神居中找不到救治千尘的法子又该怎么办呢。青植所求的东西要是千尘不肯给,那又该怎么办,既然都入了这处,要不干脆就直接绑了青植?反正他是神领的儿子,不怕神领不拿药来换他的命……
胡思乱想着竟也没发现天暗下来了,千尘醒来便看见他坐在床边深思熟虑不知神游到了何处。
“将军……”
与野回过神来:“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说着便去扶她起身,又倒了水给她。
千尘喝了水,看了看外面的天:“去帮我要一身干净衣裳吧,我洗漱一下去见青植。”
“你都知道了?”
“他都留药引我们进来了,又不让见神领,自然是要求些什么。我好歹该听听他要什么,不然不是白白痛了这两天。”
自她身子不好以来,人前人后瞧着都脆弱得很,病恹恹的倒是让他忘了这人原本是什么样子,有什么算计是她瞧不出来的。与野耸了耸肩,出去找人给她拿干净衣裳。
“倒也不用你去见他,他说会来见你。”与野瞧她坐在床边,叫进来的侍女帮她整理衣角,替她上了妆,盖住了脸上憔悴的神色。
千尘瞧了那侍女一眼,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这让侍女有些惊慌。
“别怕,我就是问问你,青植的夫人在何处。”
侍女想把手挣脱出来,没能成功,千尘还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让她心里发慌。一时害怕,便把实情给说了出来。
“夫人……夫人她已经过世许久了。”
千尘点了点头,放开了她:“谢谢,你出去吧,我不会提起你的。”
侍女跪在地上道过谢,才逃难似的出去了。
“青植的夫人?我在他院中并没有看到女人生活的痕迹啊。”
“只怕是这件事在人神居也是说不得的,他说他要的东西在我身上,想来是要复魂卷来救他夫人。”
在映穹山上时,青植应该就发现她手上有复魂卷了,不然不会跟她搭话。想来他让他们进来人神居,就是为了在这里拿到复魂卷,他应该做了完全的准备。现在她是这么个情况,真动起手来与野为了保她只怕也会受到牵制,胜算不大啊。
青植来时,两人在院子里下棋,千尘看着脸色倒也还行。
见他过来,千尘招呼他坐下:“公子瞧瞧,这局如何。”
“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公子可有兴趣将这局走下去?”
她笑着让与野起身,青植坐到与野方才的位置看着她,又看了看棋面,落下一子。与野坐在千尘旁边,也没去看这棋面,只帮千尘捏着肩,瞧着并不关心输赢。
他那一子落得妙极,千尘怎么走都会输掉这一局。
青植笑了笑,站起身来朝千尘拘了一礼:“说起来,人神居四族出身天界,您在我这怎么也应为尊。只是如今时局不同,宗主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也就不用替我操心。”
“既然如此,公子不妨带我走一趟。我这人有个毛病,不清不楚不做事,也受不得威胁,一切还看公子怎么选择。”
她就坐在那不动,静静享受着与野给她捏肩捶背,目光虽一直锁着青植,但眼中透出的却是无所谓的态度。
青植到底还是站起身来:“请。”
还是一院子的莺歌燕舞,青植调笑着进了屋去,吩咐所有人去准备晚宴。
屋后又是一院子,和外面不同的是这院子里一点植物都没有,地上铺的是白玉,再热的天踩上去都是凉快的。院中搭了个亭子,罗幛垂着,瞧不见里面有什么。亭子两边刻着两行诗,上云“百载人间山河渡,万年道修六界同”。
除了那亭子,院中再无他物。
青植领着两人往那亭子去,他在亭外站了一会,才掀开帘幔让俩人进去。
冰棺中睡着一女子,红发白衣。
“这是我妻子,双胥。她睡了很多年了,我拜托厉修把她留在望生河中,我说过我会去接她。”
青植抚摸着冰棺中的女子,好像她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
抛开那花蝴蝶的形象,青植瞧着和双胥也挺般配的,只是千尘不得不打破他的希望。
“复魂卷救不了她。”
“不可能!复魂卷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你给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父亲做不出来那解药,只有我能做出来,能救你的只有我。”他有些激动,紧紧地揪着千尘的衣领,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我没有骗你,复魂卷救不了她,就算你能用复魂卷把她的神识唤回来她也活不了。这具身体已经坏了,除非你能给她找到一具新的身体。”
她的确没有骗他,青羽帝的妻子能用这法子活下来是因为她的身子是幽冥琨玉和佛莲重塑的,如果青植想效仿此法,他必须要准备一具新的身体给双胥。可是双胥的情况并不乐观,她已经在望生河待了那么久,如果青植一直找不到一具新的身体,双胥很有可能在望生河中精神崩溃,变成恶灵。
青植瘫坐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他只知道复魂卷可以救双胥。眼瞧着就要得到复魂卷,却又被告知即便拿到复魂卷双胥也活不了。即便他有法子让厉修留下双胥,也拿不到琨玉和佛莲。
他看着千尘,突然站起身来掐住千尘的脖子,将她钳制在身前。
“你想干嘛!”他突然起身,与野站在另一边没来得及过来。
千尘并没有挣扎,只是尽力的让自己能够呼吸,却还是憋得面红耳赤。
“我拿不到琨玉和佛莲,但你俩可以。她的身份怎么也够用来威胁佛界了吧,将军,我要你现在修书给佛界,送佛莲和琨玉过来。”
复魂卷他要,佛莲和琨玉,他也要。只要是能救双胥,其他人的死活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放下她,琨玉和佛莲我去取。”
没想到他大胆到这个地步,但与野瞧着千尘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都被人掐着脖子了还是气定神闲的。他知道如果千尘催动元力,压制一个青植不是难事,只是现在她的身体不知道还能不能消耗得起。
她这样冷静,只怕是青植做这事也在她算计之中……可万一她并没有算到此事,万一青植真的下手……与野看着青植,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一阵风来,与野伸手夹住了那刺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把疗伤用的小刀。这刀上元力丰厚,是直冲着青植去的,他若是没抓住,这会儿青植怕是已经躺在地上了。
青植也瞧见了他手中的刀,一时有些晃神,手上力度更大了些。却见千尘反手劈在青植肩上,他吃了痛,放开了千尘,又被千尘反过去钳制住了。
“公子,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行事没什么章法,下棋也是如此。若是局面死了,我就会直接抢走对方的棋子,或是,强行放入新的棋子。”
一阵掌声从廊外响起,只见一身着缁色银纹上绣双蛟的男子领着两队人走进来,面容和青植有几分相似。
见他走近,千尘放开了青植,向他行了一礼:“小儿受祖母之命,前来拜见神领。”
在她和青植的对弈中,她的棋子,是幻空和花修。
花修甚至没有看青植一眼,直接向千尘行了一礼,他们到底还是出身天界,这礼千尘也担得。
“圣佛可好?”
“都好,劳神领挂心了。”
“本座在自得厅中设了宴,过去再说吧。”
花修领着俩人往外走,自始至终都没瞧过青植一眼。按说人神居内没有天界那么多糟心事,怎么这父子俩关系如此之差,瞧得俩人心中直犯嘀咕。
未走两步,千尘便被青植拦住:“能救你的只有我,他做不出解药来。”
千尘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递给他:“这里面是我的血,若是你能制出解药来,复魂卷我自然会给你。”
青植拿了血,让开了路。
这一队人,浩浩荡荡的离开,留青植一人在院中紧紧握着那瓶子。
花修领千尘去了一个院子,这院中没什么人气儿,但打扫得颇为干净。他替千尘把了脉,又施针放了些血出来。
“你运气不错,只要不大动元力,活下去没什么问题。”
“这毒当真无解吗?”
听她这么问,花修配药的手顿住了。半晌,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如果我姐姐还活着,自然是有解药的。”
他徐徐讲着当年的事,讲着花神女是在何种痛苦的情形下死去的。
“我至今都忘不掉在笙园中看见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血,我走过去想救她,但我不敢碰她,一碰她她的皮肤就裂开,黑色的血一直往外涌。我就那么看着她疼得在地上打滚,皮肤不断地裂开,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最后在我面前变成了一滩血水,连骨头都没剩下。她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到死想的都是那个人……”他的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绝望。
“这毒是姐姐自己配的,有一味引子是她的血,我知道怎么制解药,但姐姐已经不在世上。这毒,便也无解了。”
她不喜欢听这样的事,知晓别人的悲伤对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悲伤。
“冒昧问一句,公子和您……”
“双胥是人界道修,只是遇上了青植才开始修道,她资质不高,能活上这么久已经很勉强了。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青植执意如此,日子久了隔阂也就深了。其实你不用给他希望,他配不出来解药,青植虽有天分,到底年少不知深浅,抓住那点天分就以为自己可以横行。”
千尘笑了笑:“这希望可不是我给他的,是您给的。”
花修抬眼看着千尘,忽而笑了起来:“早前听云芒说炎上宗主不是一般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他看着千尘,想起年少时候来,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只是那时战乱,而今风云又起,但这一场战争,没有硝烟。
其实他很想劝劝她,干脆就放下一切吧,找个景色好的地方养身子多好,何必去理会那些波谲云诡呢。可是当年的事情,如今想起来自己尚不能释怀,又哪里说得出口让别人放下。只是他有了新的责任,从前的事情好像也已经尘埃落定了,如今这场戏早换了人来唱。非要在这之中插一脚的话,他也只能闭口不言那些不该说的话。
夜深时千尘方才告辞,回了院中。
听见屋里有翻找东西的声音,许是与野要做些什么吧,她推门进去,却没看见与野,屋里静悄悄的,不像有人。
“将军。”
叫了几声也没人应,窗户是开着的。千尘走到窗边去往外看,看见与野背对着她蹲在花圃中好像在埋什么东西。她纵身翻出窗外,朝与野走过去。
不对,与野身上的元力好像有些奇怪,千尘暗暗催动元力把自己护住往他身边凑。
“将军?”又试探着叫了一声。
与野猛地一回头一掌推过来,好在她提前运气把自己护住了,否则这一掌下来怎么也要受点伤。千尘躲到一边,与野的样子让她有些惊恐。他手中提溜着一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尸体,上面净是撕裂的痕迹,他嘴周还有血在滴。双目漆黑,完全看不见眼白。与野看着她,僵硬地扭动脖子,扔下那尸体朝她走过来。
千尘暗道糟糕,提气往后面林子中跑去,与野就那么追了上来。只希望没有哪个倒霉蛋这个时辰在林子中晃悠吧,不然她也只能说一声一路好走了。
只跑到一棵很密的树上去,隐了气息透过那密密的树叶观察与野的行动。她想起与野之前跟她说过辛乙近来很是躁动,他匆忙回军也是为了隐瞒这件事,没想到事态严重成这样。知道辛乙的存在之后她特意去查过獍人,虽然叫人,但其实也不能算是人。獍人更多的时候被理解成一种特殊的兽,所以也有地方把獍人称作“体兽”。獍人都是双生,有很强大的力量,但他们之中只有一个能以人的身份活下来,另一个就是獍人。獍人需要寄生在别人身体之中才能活下去,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力量贡献给主人,换取一个寄生场所,这也是最常见的养獍人的方式。还有一种办法,叫血契。签订了血契的主人和獍人同生同死,獍人不需要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还能享有主人的生命。这个办法鲜少有人用,因为人们养獍人为的是增强自己的力量,獍人就像是他们的工具一样,谁会把自己的生命分享给工具呢。
与野围着树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找到千尘,他有些愤怒了。便开始一拳一拳捶打着树干,这力道,这树可能坚持不了太久了。再这么下去,可能就会引来其他的人,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千尘从怀中掏出河洛送的劚玉,河洛给她展示过,这把匕首的锋利度和他那把及锋差不了太多。
对准了与野的肩准备出手,又想着以这个锋利度,就这么来上一刀,他那只手可能就废了。还是引了元力把刃给包起来,就当是拿了一块砖头吧。千尘自树中破叶而下,直直冲着与野的左肩攻了过去。现在与野不清醒,虽然力量大,但没有特别灵活。避闪不及,劚玉攻在他肩上,只一瞬间,他的眼睛就恢复了正常样子,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晕倒在地。
“果然,先搞定辛乙才能搞定你啊。”
她这一下,把辛乙和与野之间的联系给敲毁了,在他肩上的伤好之前,辛乙应该影响不到与野。只是想着辛乙有些倒霉,这一敲得让他伤上许久。
不过与野这么大块头,又比她高上许多,要把他弄回去还是不太容易。
“我来吧。”花修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扶起与野把他给拖了回去。
还是高估自己了,这里毕竟是人神居,花修身为神领,在这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躲得过他的眼睛。
花修将与野放到床上,替他把脉又施针:“明日便可醒来。”
“多谢神领。”
“宗主,人神居你们怕是不能再待了。”
“我明白,明日我们便会离开,自然也不会透露半点这里的消息。”
“如此便多谢宗主了,他的药我会备好送过来,此事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知晓。若是日后宗主有什么需要,可传信到浮岭镇上凛博楼,青植常在那处。”青植这些年不常在人神居,但又不好离开太远。他不在人神居是为了避开花修,但到底还需要把双胥的身子放在人神居内,这父子俩之间当真是别扭得很。
千尘道过谢,送花修离开,又让人去请青植过来。
花修自然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这她心中是有底的,就算不为着她是幻空的孙女。他知道她和五行子之前起了隔阂,知道幻空一旦离开九重天,五行子就再没有机会活下去。五行子这一辈子都在求,求帝位,求权利,求万人之上。可他也怕,怕死亡,怕失权,怕九重天内那无边恨意。人神居早离了天界,他这些年执掌人神居,未曾踏足天界半步,可又时时注意着那边的动向。打探到的消息虽不多,但这些为数不多的消息常常令他兴奋,因为他知道天界内已经风起云涌,五行子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
青植踏进院中时神色并不好,想也知道他为了制出解药费了多大的心里,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毒本就无解。
千尘倒了茶给他,他没有动。看他一脸沮丧,千尘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我自大还是无能?”
千尘走进屋里去拿了复魂卷给他。
“这是什么意思,”青植没有接,他不明白,自己没有制出解药,她又为什么要把复魂卷给自己,“难道他已经制出解药了?”
千尘把复魂卷塞到他怀里:“神领说得对,你确实有天分,但是你可能不知道神领的本领有多大。他曾经为了一个人,几乎做到了真正的起死回生,你应该多和他学学。”
“我出生时他已经是神领了,他要管理整个人神居,治病救人这些琐事他是不管的。我求过他,希望他救救双胥,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母亲走时他也是这样,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分明可以救大家,但他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是神领,他要护着整个人神居,以后你也会坐上那个位置不是吗?光是靠着一腔热血救人是没用的,他负担的不是某一个人的生死,是人神居内所有人的生死。我不相信你不懂这个道理,你只是不想去理解他不是吗?你说他无情也好,冷血也罢,但你该看看他为你付出的。”
“他能为我付出什么?不过是冷嘲热讽。”
“我会给你复魂卷不是因为我可怜你,是神领给了你得到它的机会。那日他来时,我闻见了他身上佛莲的味道。你以为你安排得很好,但他身为神领,人神居内发生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只是给了你机会拖住我,自己去幽冥和佛界为你求了琨玉和佛莲来。要怎么救双胥他一早就知道了,即便你不找上我,总有一日他也会把你想要的送到你面前来。”
她不喜欢对人说教,但青植实在也不懂事了些,若他能再细心一点便会发现他口中那冷血自私的父亲,其实对他倾注了许多。
人神居内景色甚好,夜来能听见些许的鸟叫声,比白日里听起来清晰许多,也悦耳许多。她在院中喝了一壶茶,才走进屋子里去。与野仍睡着,但睡得不甚安稳,出了许多汗。千尘到院子里去打了一盆水,浸湿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她看着与野,突然有些羡慕他。他可以在战场上挽弓提刀,和她所听到的每一个话本中的将军一样,他们生而自由,大可不必理会别的。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一步也不离开我的战场,直到死。”
出来时瞧见的,是那日待过的山顶,看来这人神居的路还真不是谁都能找到的。
两人正欲下山,就见青植策马而来,到两人面前急急停下,塞了一封信和两瓶药给他们。什么也没说,翻身上马离开了。
那信中是两张药方,一张给千尘的,他开了一副舒筋止疼的药给她,另一张是给与野的,可让辛乙脱力,乖乖待着。
“……獍人之祸亟需解,人神居无法助力,祝安。”
与野念完信上的话,便将信给烧了。离开人神居之时他方服过花修给的药,现在辛乙倒是乖得很。
千尘收好药,招呼与野快些下山:“他们父子俩也算是冰释前嫌了吧。”
“走吧,我背你。咱们耽搁了这两日,他俩在山下估计都结网了。”他说着蹲了下去,千尘服了药没再痛得像原来那般厉害,但也还是乏力。
见他蹲在自己身前,果真是比自己高大很多的人,蹲下来也还让人觉得他是个大块头。她也不知自己脑子里面在想些什么,看见他蹲在那便趴上去了。
与野稳稳地走着,不用自己走路就是舒坦,千尘趴在他背上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从来没有人背过我……”
背上的人喃喃而语,与野正打算回话,便听见而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得,又睡着了。好歹也是一界宗主,身负妖王传承,怎么瞧着就跟个小孩子一样。
这俩人倒是不嫌累,居然在山口等着,看他俩的面色,只怕是他们在人神居待了几日,这两人就在这山口等了几日。
与野把千尘放到车里去,转过身来吩咐两人:“趁她睡着……”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河洛开启了他的脑洞和嘴:“要她命?哎呀我天呐与野你要不要脸啊,心怎么那么狠呐……”
与野扭头去看天月逐光:“给你百万金,给我做了他。”说罢驱车而去,也不管河洛在后面喋喋不休。
天月逐光踹了河洛一脚:“让你少看点话本不听,现在好了,咱俩得走到镇上去了。”
他们都没问两人山上的事,千尘和与野也都不提这事。吃饭的时候河洛一个劲儿的往千尘碗里夹菜,堆得跟座山似的。
“怎么不见你给我们添?”被冷落在一旁的两人把碗伸了过去。
河洛瞧了瞧,把千尘身前的素菜和他俩前面的肉给换了一下,又把两人碗里的肉给夹了出来放到自己碗中,鄙夷地看着两人:“一个个五大三粗的,还好意思吃肉?”
包房中传出的哀嚎声让门外送菜的伙计不敢进去。
“不过有件事啊,我要带逐光去一趟长平,那边人等很久了。逐光的封传得先去皇城找长平使馆的人盖印,所以我俩明日一早就得离开了。”
河洛一脸正经跟他们讲事情,几人却是笑得停不下来,弄得他有些生气:“我在跟你们说事情呢,笑什么笑。”
逐光冲他摆手:“如果你不是被扁成这样,我也不会笑。”
河洛便往千尘身边凑,求安慰,但千尘也笑得不行。
夜来,千尘爬上楼顶吹风喝酒,河洛也跟了上来,给她披了件衣服。
“晚上这么冷你也不知道穿件衣服,看来没我还是不行啊。”
“是啊,没你不行。河洛,谢谢你。”谢谢你带我走出火神殿,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世上种种光芒。
千尘靠在河洛肩上,河洛侧头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酒来:“这个,我私藏很久了,可好喝了。”
“是嘛,那我一定要喝喝看。”千尘拿过酒来,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了河洛。
风景可以一个人赏,可是酒,还是要两个人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