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盛军毕竟不是普通的军队,没有统一驻地,各处都能找到他们的人。而今与野驻在人界东境西南边陲的一座大山里,跟随他驻在这处的不过百余人,近来安泰,他们便在这山里训兵。
千尘在去的路上路过临近的村镇,听到有人说近来那座山不安全,有百鬼夜行。好在这山能进去的人也不多,便是最近的村子也隔了好几十里路,否则还不知被传成什么样子。
凤尾吟想跟着来,她还是坚持让她跟着旋一道回天界,左右还有与野在,去的又是幽冥,对他俩来说都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
乘盛军天界一部在之前与野的小宴上露过面,有许多人是见过她的,是以她这厢贸贸然上来也没人拦她。
与野的帐篷比别的帐篷瞧着要奢华些,方入了营地便能瞧见那顶略有些骚包的帐篷,更像是河洛会住的地方。
“宗主,我扶您下来吧。”那迎她进来的将士朝她伸出了手。
千尘还没来得及动作,与野就自帐中冲了出来:“我来,你去忙。”
那将士忙抱拳躬身退下,走的时候不自觉挠了挠头,许是没想通今天的将军为什么对人这般热情。
他将千尘从云霓行月上抱了下来,也没栓缰绳,任云霓行月自己到处转,总归是在他的营地里,便是这行兽想走也走不了。
与野将人带进自己营帐,搂着她腰的手收紧了些:“好像又胖了点,早该这样嘛,太瘦了不好。”
千尘在自己腰上比划了一会儿:“我以前也不算很瘦啊。”
“那就是矮。”
“不是我的原因,是你太高了。”她抬手在与野肩头上拍了一下,想拍头,够不着。
与野将桌边的吃食都拿了过来:“你长得不高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抢了你的饭食不让你长高。昨天才去买的,尝尝看。”
自然不是什么精细的点心,又放了一夜,若是从前她定然不挑,近来却是口味被旋养刁了,好多东西吃着觉得无法入口。
只咬了一口就搁下了:“不好吃。”
与野拿过来塞进嘴里吃了,又喝了一口水:“虽然甜了些,但也还好吧。你若不吃,我就让他们拿去分了。”
她实在吃不下,便让他赶紧送出去,又问他百鬼夜行和这营帐的事。
百鬼夜行不过是民众以讹传讹罢了,前些日子有个采药的进山,下了雨,拖到天黑他也没能下山去。与野带着兵在山里跑步,那采药的正好撞上他们从断桥上跳过去,又是天黑,乘盛军的盔甲发出淡光,那采药的便以为自己见了鬼。下山去将这事一说,不知怎么传来传去就传成了什么百鬼夜行。
“那你这营帐怎么回事,河洛来过了?”
这样骚包的营帐,除了河洛,千尘想不出第二个人有这样奇特的审美。
“是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若是扎营的时候遇上凶兽,这营帐能够吸引凶兽的目光,它势必会先攻击这顶营帐。”
“那你自己呢?凶兽第一个攻击你,你要是躲不及怎么办?”
“怎么会,我可是乘盛军将军。”他挑了挑眉,自信得很。
千尘抬手在他胸口轻轻捶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好像从没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中,不管做什么事情先想到的都是别人,就算是龙枭为了保魔龙族死在她手上,他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为自己父亲报仇,而是保住这场合作,为魔龙族赢一份生机。
“天界那边怎么回事?”与野又剥了个橘子递到她嘴边。
“五行子去了一趟佛界,回来之后就让十二红带人去了幽冥。”她要掌握五行子的行踪并不难,幻空自然会给她递消息。
无法修道的人没有见过自己所在的地方以外的世界,但他们会想象那是什么样子,于是有很多人根据修道者偶尔的传说将想象中的六界写成文章,或是影射自己身处的世界。
瑰城便是人界给幽冥的别称,不过一开始并不叫瑰城,而是鬼城。
在人界传说中,幽冥是一个很恐怖的地方,有数不清的牢笼,一层一层,各有刑罚。虽然和真正的幽冥相去甚远,但毕竟也是人界的文化,也是对世人的警示,希望他们能够有所忌惮而不去触犯道德与律法。
真实的模样虽不同,但瑰城二字对于幽冥建筑的描述却是真真切切的,这也是为什么五行子能在佛界找到瑰城所在。
她拿出那张地图来给与野看。
“我来之前遇到一个姑娘,看着娇憨可爱,一双眼圆溜溜的。偏偏善使一柄大刀,武艺高超,若不是旋的术法还能制住她,只怕我们三个都要死在她手上。我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道修,她没有修道,不会半点术法,但还是很厉害。就算是你,不动元力也不一定能打赢。”
她说起那个姑娘的时候,眼中闪闪发光,是真正将那个姑娘当作神迹。
与野自然有些不开心,自己的人竟然夸别人,对方还是个姑娘:“你把我想得太弱了吧。”说着他挺了挺手臂,示意她看自己的肌肉。
千尘却是嗤了一声,颇为不屑:“她真的很厉害。”
“行,你说了算。”与野自是不开心,她就一点都没看出来自己对她夸奖别人的做法很不满吗?没良心的小东西。
“可惜她必须得回去了,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
她有些失落,与野不知道她为何要这副表情,只觉得见一个人很容易,尤其是以她的身份,找人不是难事。
“若是想再见,我陪你去找她便是了。”
千尘摇了摇头,只怕自己活不到那时候。见她不悦,与野也不再提这个事,只跟她说天界的事。
“咱们也去幽冥吗?”
“去横天府,十二红在幽冥做的事静息自会告诉我。你不是说要去横天府抱只兽崽给我吗?正好就着这机会去一趟。”
她还念着那只小兽,听筠荀说那只小兽被抱走之后闹了好久才安静下来,后来被送走了。她也没问被送往哪去,总归是不可能再回她身边。
“那咱们明天出发,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一下,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饿,我困了。”她浅浅打了个哈欠,往屏风后面的榻上去。
行军的条件不算好,这张塌对与野的身量来说睡着憋屈了些,但千尘睡着尚算宽敞,只是硬了些。
与野还要训兵,便捏了个诀将她圈住。
乘盛军将士无兽可斩的时候除了研究凶兽的习性,商讨除兽办法,便只有训练这一件事可做。没有跟着与野的时候还好,军中几位副将都不是凶恶之人,操练的时候多会注意大家的情绪与身体状况。
只有与野不同,他训兵的时候从来不把兵当人看。他给每个人定的训练目标都不同,完成了自然好,完不成的便也不用睡觉了,什么时候完成了什么时候再睡。若是拖到第二日晨练还没完成,晨练之后还得加上新的份接着练。
他这样严厉本意自然是好的,只是大家虽然清楚他的用意,却也难免会在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之下哀嚎几句。好在与野除了乘盛军将军,还是魔龙族族长,须得不时回去天界。他不在的时候对大家来说就跟过节一样,甚至比过节还要让人高兴。
今天的与野还算温和,没怎么折磨大家,甚至会关心大家是不是累了,主动让他们去休息。众人齐齐往主帐看去,大概也都明白了怎么回事。要说这军中也不是没外人来过,承沧旻公子和司星都曾来探望,只是他们的到来从未让将军改变过他的训兵计划。
大家操练一番被放回去休息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又都说着希望宗主能时不时来一趟,若是想随军他们也很欢迎。
榻上有人,他哪里肯浪费时间在这些看腻了的毛头小子身上,草草了事,三步并作两步回了自己营帐。
许是这榻实在硬了些,她睡得并不舒坦,翻来覆去,险些掉下榻去。
与野将人抱起来,动作大了些,扰得她睁开了眼。
“无事,我给你铺张褥子,你睡。”
闻言,她眼皮又耷拉下去,头靠在他肩头入了梦乡。与野很快将厚褥子铺好,又将她放了上去,却被她揪着衣领起不了身。本想叫她松开自己衣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打扰她睡觉,只好就着那点空间将外袍脱了,放下榻前的幔帐,去外面继续整理文书。
他每天要做很多事,世人只看到他身为族长和将军的荣耀,却不曾瞧见这背后也需要付出许多心力。
千尘起身时才发现自己怀中抱着他的外袍,身边没人,她顺手将那外袍拿在手上,出去找与野。
他在案前处理各处递过来的折子,眼下有淡淡乌青。
“你昨晚没睡?”她将袍子给他披上,系了个丑丑的结。
“睡了,地上硬,没睡好。”他搁下笔,去打水进来给她洗漱。
“你睡地上干嘛?”
“榻太小了,我不睡地上睡哪,”与野端着水进来搁到架子上,将帕子浸湿往她脸上招呼,“睡你身上?”
千尘翻了个白眼,夺过他手中的帕子来胡乱擦了脸:“以前你也算是个清冷高贵的人,现在跟个登徒子似的,怨不得砺羽看你不惯。”
她有些头疼,有些想念那个正经的世子。
路上走得慢,虽说是打着跟踪十二红的名义去的,但这都是做给五行子看。十二红究竟在幽冥做了些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只想看结果。
五行子未必不知道她的打算,但没有提点十二红多做打算,想来他也清楚静息不会真正置身事外。任他怎么去计划都没用,既如此他便也不做那些无谓的事,千尘想借他的手找到泠儿,他便给她这个机会,只等着找到泠儿,再看幻空到底想做什么。
他们都在扮演一个被人拿捏在手中的角色,只看谁能在这戏台上长久站下去。
幽冥种了许多花,都不是别处轻易见得着的,或多或少带点毒性。因着这幽冥也不是时时有人来,天界大战之后才劈出来的幽冥,是六界中看起来最小,却也最神秘的地方。说它小,它也有着横天府这样一块寻不到边的秘境,还有无人碰触过的三河境。可若说它大,目之所及也不过几座殿宇,魔龙族走着都比这费劲。
与野背着千尘过了游花道,那是进入幽冥的必经之路,两边种着许多未经处理的柏苜桬,毒性很强。幽冥是不准人随意进出的,厉修们平日里都在各处忙碌,留守幽冥的人并不多。近些年静息躲在此处不出世,幽冥才慢慢有了点人气,各殿里都住着几个人,不至于像从前似的,一个人处理一堆事。
千尘先去见了静息一面,因着上次静息送锌铭入轮回道惹了祸,他如今还在禁闭中,不能离开幽冥。不过他本也许多年没离开过这里了,倒也算不上什么处罚。
听闻他从前在天界住在渡魂殿,如今天界早没了渡魂殿,只隐隐有人记得那座高墙深院在万神殿旁边。如今他住的地方仍叫渡魂殿,却没有传说中的高墙。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殿里一片幽暗,随着她脚步往前,墙上的灯盏才一个个亮了起来,也都是浅浅的光,并没能让殿里明亮起来。
静息躺在踏上,脸上盖了本书,右手半伸着,在空中随意划拉着。千尘走到他身前时,他搁下手,凭空掉了一只狸奴到他怀中。
“静息,我要去横天府。”
他没有名字,在天界的时候大家叫他厉修,他也听习惯了。幽冥辟界之后,他成了幽冥族族长,自然也就成了界主,于是他有了新的称号,称作静息。
幽冥辟界之后他没再去过天界,但千尘出生之后他每年都会让人送礼物过去,云霓行月便是在千尘会走路之后送过去的。一开始千尘也会叫他冥王,因着他辈分实在太大,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只是他一概不喜千尘唤他冥王,千尘便也跟着长辈们一起叫他一声静息。
他摸着狸奴的肚子,没有起身,书仍搭在脸上:“去吧,挑着喜欢的了来给我看一眼就是,也不必再去叙堂做记录。”
“好。”她应了,将他扔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才又出了去。
身后灯盏接而熄灭,她靠近门时,门自然开了,外面的光透进来,只没照进去太深。千尘抬脚跨过门槛,听身后传来喑哑的关门声。
静息从榻上坐起身来,抱着那只狸奴,看着大门的方向,眼中晦暗不明。书掉在层层叠叠的垫子上,发出闷响。
“要变天了。”他把狸奴抛向空中,不等落下来,就已经没了身影。
横天府的入口只有两个人把守着,他们不常见千尘,对与野却很熟悉。
“将军,”两人齐齐抱拳行礼,又看向千尘,愣了一下,“炎上宗主。”
也没说什么客套话,千尘只说已经同静息打过招呼,来挑只兽崽。
“宗主喜欢什么样的,只管告诉我们,小的去帮您捉来便是。”天界的事进来闹得大,就连幽冥这种僻静的地方也都知道千尘身子不好,他们实在不敢放她进横天府去。
“无妨,我陪着宗主一道去挑,你们只管开门。”与野本也不想让千尘进去,但又看不得她那委屈的眼神。
既有与野开口,守卫也不好拦着,便开了禁制让两人进去。
横天府里黄沙弥漫,根本瞧不见前方有什么,只隐隐能瞧见那些岩石轮廓。凶兽是瞧不见的,只能靠感觉。
与野搂着千尘的肩膀往前走,找到了一个岩洞。岩洞里面没有沙尘,眼前稍微清明了些。
“在这等我,我去找来。”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去。”千尘眼疾手快,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听话。”
“不听。”她干脆整个人抱着与野,挂在他腰上,死活不松开。
看来是把河洛平日里耍赖的本领学了十成十。
与野黑了脸:“我要生气了。”他训兵时从来都是这样的脸,任谁见了都会叫上一声害怕,想着千尘能收敛些,乖乖听话。
谁知她看他这脸色,嘴角一撇竟是要哭出来的模样,眼角渐渐泛红。
与野忙搂住她腰身,又怕她摔下去又怕她哭出来:“我错了,带你去还不行嘛。”
耳边传来笑声,千尘抬手蹭了一下眼角:“走吧。”她还不愿从他身上下来,且看她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哪有半点委屈模样。
真的学坏了,与野心中气恼,倒不是气她耍赖,是气自己心太软,分明被她骗过不止一次,却总是做不到无视她那些小动作。
横天府他进来过许多次,自然知道怎样去寻兽崽。母兽会将新生的幼崽藏到比较深的岩缝中,岩缝周围一般长有柏苜桬。
要说这些凶兽,也并非全无智慧。凶兽有皮毛或鳞片附体,柏苜桬就算毒性再大,轻易也伤不着它们。人类却不行,稍微不注意被叶片割到,毒性就能侵入骨髓。
这些年幽冥一贯都是从母兽手中抢幼兽出去养着,自小养在外面的幼兽没什么攻击性,大多是用作行兽,或者送去试验药毒。千尘的那匹云霓行月和与野的垂虹踏月都是静息亲自带出去养大的,本来两匹都是给千尘的礼物,但千尘只抓了云霓行月的缰绳。
后来垂虹踏月就还养在静息身边,直到与野继任乘盛军将军,才由佛尊亲自开口将垂虹踏月给了他当行兽。
柏苜桬长得和普通的野草没什么区别,一般人若是要分辨柏苜桬,多是直接上手搓叶片。千尘不用,她发现自打中毒之后,身体就变得极为奇怪,若是附近有什么毒性重的东西,当下便克制不住想靠近。
即使清楚会导致气息混乱,也很难抑制住那股冲动。甚至有时候会想着把那些东西的毒性全都吸干净,与野调侃她,说她这是变异了。虽说是调侃,他心中也担心,总是会在她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想办法制住她,也尽量不让她靠近一些危险的地方。
若不是她坚持,这横天府他是不会带她进来的。
她顺着柏苜桬的气息便找了过去,是一块很大的岩石,中间开了一条小缝。两边密密麻麻长着的全是柏苜桬,跟方才他们进去的地方有些相似,虽然风沙大,但隐隐能听见凶兽的声音。
“火鼠。”与野拾起地上的一撮毛看了看,又抛在地上,从千尘腰间取下帕子来擦了擦手。
“这你就能认出来?”她显然是有些惊讶的,不过一撮毛,凶兽们长着一样颜色皮毛的多了去。即便他常年跟这些凶兽打交道,能只凭着一撮毛断定凶兽身份,实在厉害。
与野笑了笑,在她额上点了一下:“没见过火浣布吗?司膳府和几大族的膳房窗户都是用火浣布做的帘子。”
千尘仔细想了想,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在这种事上她一向没什么见识。
“想来你也没进过那等油烟之地,哎,好想吃你做的东西啊。”
她笑得尴尬:“我热水烧得不错,下次给你泡茶。”
“得了吧,你乖乖让我伺候你我就谢天谢地了。”
千尘啊,他不需要她为自己洗手做羹汤,她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永远记得背后还有一个随时愿为她指戈外界的他就好。
火鼠并不是凶兽,只能算作异兽,因着长得好看,毛发柔和,颜色艳丽,多养做观赏用。这样的异兽让她养一只也好,总归小时候都是软软的,她殿里宽敞,也不会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
他拿了千尘的劚玉,将岩缝口的柏苜桬都砍掉了些,才带着千尘往里面走。
母兽正带着兽崽睡觉,那兽崽小小的,母兽用尾巴将兽崽圈在腹前。隔得稍近些便能听见它们的呼吸声,带着胸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有些像狸奴,可爱得紧。
与野捻了个诀,唤起一股风来,去靠近那只兽崽。母兽总是警觉的,那股风还没碰到兽崽就被母兽一声吼给震开,它一尾巴将自己的孩子扫到身后去,站起来对着俩人呲着牙。
“我总觉得这洞里有别的东西。”千尘扯了扯与野的袖子,让他用元力把自己罩住。
火鼠的毛发虽然可以抵挡火的伤害,但它本身并不具有操纵火的能力,跟人打起架来也只是靠着体型优势和本身的力气。且不说与野和凶兽缠斗这么多年,单凭着他年少时在族中的历练,打赢一只火鼠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那只兽崽尚年幼,为免给它留下点心理阴影,带出去之后不好养活,也只能在此处跟这只母兽慢慢缠斗。
千尘则是在得了他元力保护之后,循着那股不一样的气息寻了过去。
半块白虎纹的环佩,不知何时到此处来的,上面已经有许多细碎的裂痕,还残存一些元力,只是她也探不出这元力属于谁。
“不打了,我们先出去。”
“兽崽呢?”
“以后再说吧。”
她想起来这种纹路在何处看过了,急着去求证。
一般带有攻击意图的人撤退之后,母兽为了保护兽崽不会追击,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母兽就跟疯了一样,直朝着千尘扑了过来。
与野挡下母兽,问千尘到底捡了什么东西。
“半块环佩。”
那不是属于这里的东西,母兽会因为这半块环佩发狂,这东西必定对它来说很重要。可这是人类的东西,兽躲着还来不及,为什么非得要这东西。
来不及多想,这母兽仰头嘶吼了一阵,利爪向与野挥了过去。獠牙在洞中微弱光亮的衬托下闪着寒光,它眼中似有岩浆迸出,滴落在地上,千尘闻着那股熟悉的腥味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岩浆火光,是鲜血。
腹下三寸,是火鼠的命门,与野抓住它颈部的毛,往它腹下滑去,将劚玉插进了它的命门又抽了出来。自它腹下滑出,顺势提起那只被扫晕在地的兽崽,往千尘跑去。
“它要自决,一会它的尸体会炸开,快出去。”
俩人跑出岩石,往入口的方向跑。
那只火鼠竟追了出来,它腹下汩汩流着血,还对这俩人穷追不舍,眼神一直跟随着千尘,或者说是跟随着她捡起来的那块环佩。
直到它流尽最后一滴血,倒在了地上。俩人也停下了脚步,隔着那些飞舞的黄沙瞧着它,它的眼睛仍未闭上,但已经没了气息。
横天府内雾气渐浓,千尘瞧着那一地血,总觉得那头凶兽有些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快走吧,这是尸气,再待下去你会受不了的。”与野将劚玉插进土里,把劚玉上的血迹蹭掉之后插回自己腰间,转身去扯千尘。
尸气,他很熟悉的存在。
凶兽死亡之后散发的一种毒瘴,凶兽本身的力量越大,这毒瘴的伤害就越大。
他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下来早就对尸气没什么感觉,只是千尘闻不得。他将兽崽塞到胸前衣服里,背着千尘出了横天府。
守门的两个人见他们带着火鼠出来,也松了一口气,总归这俩祖宗没去捅兽王的老巢,他们也就敬谢天地了。
“宗主的眼睛……受伤了吗?”
他放下千尘来,瞧见她眼中已经泛起红雾。
“里面风沙大,迷了眼睛,我带她去洗洗。”与野将兽崽从怀中逃出来扔给他们,让他们叫人过来给这兽崽洗洗,自己则是带着千尘往渡魂殿去。
静息在二人进了横天府之后,觉着无趣,便掏了本书出来翻看,还是觉得无趣,便又拿了坛酒,幻了个分身出来跟自己喝。只是分身也是他,推杯换盏间便喝多了。
上一次喝多还是很久以前,他们都还在。
他从怀中掏了个玉珏出来,对着空中看了许久:“终究是见不得光,当年一时贪念俗世,如今总要还这些债。”许久不曾提起从前,现在想想,当年的事情他的确做得不对。
不该让他们上了那墙头,不该走出渡魂殿,更不该喝那些酒。
外面有敲门声起,他挥了挥手,将门打开,召人进来。
“可看完了?”他连看都懒得看十二红一眼。
十二红行了礼:“都看过了,多谢冥王。”她借了来幽冥借鉴宫殿筑造的理由,转了一圈又一圈,几乎把幽冥能走到的地都走了一遍。
“看完了便走吧。”他语气冷漠,十二红也不敢不敬。他一向不喜欢天界的人,这事六界道修没人不知情。当年一战之后,他誓不入天界,连天界的亡魂也不管,佛尊只得单派了一佛界中人来往天界和幽冥引渡亡魂。他也真的说到做到,没往天界走一步,除了锌铭的死让他破了戒。
十二红恭敬行礼退下,没在佛界多留一刻。
与野走得匆忙,生怕千尘在路上便发了狂。
“以后横天府这种地方,我是断不会再带你去了,求我也不行……”话音戛然而止,他觉得自己手中一空。
回身望去,哪还有千尘的身影。
桥上迷雾重重,待他挥开眼前雾气,瞧得见稍远处时,四周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