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西出了酒馆,漫无目的的走在小镇的街头。
青石铺成的石路远远看去平整宽阔,只有近了才看得见上面的起伏纹路以及砖块之间细细的缝隙。
傍晚的小镇人声沸腾,路上归家的人行色匆匆,路边的商铺开始收拾货物,结束一天的营生。远远的塔灯刚刚亮起,泛着红色的光晕,准备用光芒护佑小镇的夜色。
乌西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天空有着壮丽的晚霞,有些磅礴的味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傍晚特有的清凉气息,一下冲散了胸中的浊气,连心里的郁闷也冲散不少。
身为男儿,从小乌西就有征战沙场的梦想,或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或是指挥千军万马,一令之下,莫敢不从,做一名名扬天下的大英雄。
至于安安稳稳的呆在小镇,娶妻生子,继承家业这种选项,从来不在乌家小爷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当英古帝国与大鹿王国开战的时候,乌西虽然感到无比愤怒,但心里却有些不为人说的兴奋。小镇守备队招收预备队成员的通告一出,他就毫不犹豫的报了名。
然而,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的父母的时候,却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还威胁他如果执意参军,就将他逐出乌家。
要知道,逐出家门在王国人看来可是比杀头还要严重的。
一贯开明的父母不能理解自己,这可把少年郁闷坏了,坐在自家的酒馆门口生闷气,结果还被王跛脚一顿嘲讽。
“哼,这跛脚老王就吹牛厉害,见到英古人还不得吓尿!”
乌西骂骂咧咧的踢开一颗脚下的石子,小石子蹦蹦跳跳向前,撞到了一处门槛上,向后弹了弹。他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小镇一处纪念堂前。
白色的石砖砌墙,青色的瓦块长满着青苔,虽然经年维修,墙壁仍然不免着了一些斑驳,纪念堂已有些历史。
传言这座纪念堂的年岁要比小镇还要久远一些,最初的镇民只有数人,他们突然遭逢毁天灭地的大灾难,本以为命不久矣,却终因平日积善德,感动神明,危难时刻,神明显灵,使用大法力神通将先民们挪移至此。
先民们为纪念死里逃生,更为感念神明恩德,遂于此建立此纪念堂,并以此为中心,逐渐的便有了现在的丰谷镇。
丰谷镇却亦如其名,风调雨顺,少有天灾人祸,人民生活安乐平和。
对于神怪之说,乌西是从来不信的。但是他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真有一股力量在守护着小镇,所以和其他镇民一样,他对纪念堂也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情。
他拾级而上,步入纪念堂,默默看着墙壁上记叙着小镇历史的壁画——这些壁画他看了不止一遍,但这次,那些古朴夸张的画面,却又让他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他眼中看着,心里静静的想着,直到渐渐进出的人群和嘈杂的声音把他从这种状态中吵醒,才突然发现,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不少时间了。转头看看门外,觉得世界红的有些过分,屋外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慌乱嘈杂的声音。
他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踏出了门,下意识的抬眼,
然后看到了他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景色:
整个天空被染得通红,红的张牙舞爪,红色如同魔王张开了翅膀,降临人间。
群山挡住了大部分的视野,但是连绵不绝的隆隆声回响在耳旁,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盖过了小镇上空尖锐的警报。
小镇上慌乱一片,人们仰着头,伸长着脑袋望着远方,心里惴惴不安,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担心是否会波及这个和平了多年的小镇。
乌西踏出纪念堂的门,就见眼前的山被拦腰切开了,山的上半截像被某种巨力推开,露出了铺满整个世界的红色。红色的冲击掠过山谷,草木弯折,飞沙走石,房倒人亡。死神的镰刀,携着残忍与无情划向了丰古镇,划向了纪念堂。
如此天地巨变面前,乌西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他一动也不能动,甚至忘记了呼吸,直至被红色的能量吞没,彻底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冲击波摧毁了纪念堂,狂暴的红色能量淹没了世界。
.....
在遥远的不知何处的某一片密林中,阴暗的天空下,暴雨如注,雨滴打在青色的树叶上,溅起一片水花。
树叶上的水越积越多,顺着压弯了的叶面滴下,砸在了一片宽大的叶子上。突然叶子一阵抖动,一声响亮的喷嚏从叶下传来。
乌西瑟缩着身体,披散了头发,浑身的衣服褴褛不堪,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他脑中还在不断的闪回着纪念堂的那一幕,纪念堂墙挡住了冲击过来的气流,红色能量紧接着铺面而来,就在红色能量吞噬他前一瞬间,他感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紧接着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这片密林之中。
这里的树木高大粗壮,肆意生长,一眼难以望及树顶,树与树之间长满了灌木,厚厚的落叶铺于其间。乌西还没从由死到生的巨大转变中醒悟过来,伤悲和惊愕充满了整个脑海,对于自己如此奇妙非凡的遭遇无知无觉。
直到大雨不期而至,冰冷的雨水就如同失神者最好的良药,把乌西从回忆中唤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乌西觉得又冷又饿加浑身酸麻,可一望这天空,雨还是下个不停。
乌西彻底的打消了等雨停了再去找吃的想法,颤微微的站起来,突然发现全身没有一处不痛,肚子接着就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寒冷与疼痛将他包围起来。
只见他顶着个硕大的树叶,拿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树枝,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前方走去。
他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不断在脑中幻想着温暖的树洞和香嫩的烤鸡,就这么往前走着。
寒冷渐渐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盲目。
在没有任何标记的情况下,在密林里乱走是绝对会迷路的
他不由得恼怒起来,心中郁结着一个厚厚的疙瘩,迫切的想要将他发泄出来,他发疯似的举起木棍,不断地抽打着四周的草木发泄自己的情绪。
“啪”
他突然停了下来,木棍似乎打到了一个会动的湿滑的东西上,联想到了一种密林里常见的生物,这让他的脸色瞬间苍白,一身的怒气瞬间去了大半。
他将棍子横在胸前,小心而又缓慢的后退,一双眼睛睁的滚圆,在退了大概两三米左右,他听到前方窸窸窣窣的声音,灌木中隐约的躯体粗壮的可怕。
乌西瞬间联想到了森林中巨蟒之类的生物,顿时头皮发麻,怪叫一声,棍子、树叶什么的随手一丢,往树林中没命的跑去,身后的声音也突然转急,在身后紧追不舍,摩擦草丛发出来的窸窣声就像催命的符咒,越来越近。
人在绝境中,要么被灾难侵蚀了所有神智,变成麻木的人偶;要么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做出让自己都目瞪口呆的事。
活下去的念头在乌西脑中是如此的强烈,恐慌和茫然的表情在他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此刻的他脸上的表情狰狞,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喘声,锋利的叶子和针刺在他的脸上、脚上和身体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狭长的口子,他已顾不得疼痛,机械而又疯狂地向前跑着,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在乌西看来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后可怕的声音早已消失不见,仿佛无尽的雨水也早已停歇。
乌西仍然一瘸一拐的缓慢的跑着,动作早就没了开始的敏捷,浑身都是划破的血痕,血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浑浊液体顺着脸颊和嘴唇的破口流淌着,最后汇聚到下巴,一滴一滴的滴下。
突然脚一滑,一个趔趄,然后重重的砸到了地上,苍天似乎还残存着仅有的一丝仁慈,离他头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个浅浅的水洼。
他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将脸埋到浅坑里,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
清凉的水流过痛的要烧起来的喉咙,乌西一下子觉得无比的满足,想着自己也会有一天为了一口不干净的水而感动的想要流泪,又不觉感到一阵深深的凄凉。他翻过身,躺在湿漉漉的地上,又累又饿又冷又困的他,沉沉睡去。
树冠之上,一束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灿烂的光芒投射了到了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