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里的风轻柔温软,带着一些微微的湿气,缓缓地绕过树梢,掠过落叶,摘下露珠,然后抚上一张隐约还有些青涩的颊。
这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常年的野外生活让肤色显现出健康的麦色,眼睛轻轻的合着,安详如同婴儿,让人不禁期待他睁开眼睛时会有怎样的神采,挺拔的鼻梁,这是丰谷镇大多数男人的特征,嘴唇上方粘了一些黑灰,不过这一点黑灰一点也不影响他在睡梦中仍然嘴角含笑,那种忍俊不禁的样子,仿佛马上就要放声大笑起来一样。
“啪!”一滴露水落了下来,打在沉睡着的额头上,将这美好的睡眠吵醒。乌西睁开了双眼,下意识的坐了起来,若是以往,他将会大大的伸个腰,飞快的穿好衣物,到自家的院里练会王国的炼体拳。
此刻,他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盯着微风中轻轻摇晃的树梯出神。昨夜睡得格外香甜,让刚刚经历如此大灾难的乌西觉得不可思议,那些惶恐、担忧、无措似乎经过这一夜的安眠都消逝了大半,让他有一种错觉,那恐怖之极的大灾难不过是黄粱一梦而已。
他又想起了昨夜遇到的那个让人高山仰止的男人,抬头看向树屋,却发现那个自称布衣的男子静静的盯着他看,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眼神里满是好奇。发现乌西的注视,他移开了目光,眼睛望着前方,目光深邃渺远,仿佛能穿透了这重重叠叠的树木与山峦,看尽世间冷暖,看穿人间百态,一直看到世界尽头。
乌西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粗布束发,如同一股温润的煦风,让人不由感到亲切,当你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却又发现自己仿佛面对着巍巍高山,心里不由得生出敬畏来。
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感受,他此刻迫切的想要了解自己的处境,于是他镇定了心神,向布衣打了个招呼:”早。。。早啊。”
布衣又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你。。。昨晚休息得可好。”声音亦如既往的温和,依然是乌西从未听过的发音,他依然听懂了。
乌西点了点头:“挺好的,昨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布衣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乌西觉得有些窘迫,他一直自诩落落大方,这样拘束的感觉极少出现,这让他有些心虚:“那个,我想,布衣,你知道这里离大鹿王国有多远吗?”
“大鹿王国?”布衣沉思了一会,冲乌西淡然一笑:“未曾听闻。”
“哦,”乌西不由得有些失望,却听布衣声音响起:“你所说的这个国度是否立国不久,或是国土不大?”
“不是,我的国家立国已有千年之久,国土面积广大无边,是我所知的国家当中最为辽阔的。”说起自己的国家,这个波澜壮阔的伟大国度,乌西心中不由升腾起强烈的自豪感。不过又想起目前祖国正处于战争当中,家人生死未卜,刚升起来的情绪又不由得低落下去。
布衣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接着有些恍然:“我困于这深林之中已有无数年月,虽无意于外界争纷,但这片大地上的事却是略知一二,未曾听说过你说的这个国度,想来你的家园并不在这片大陆上。荒森以西,有一片穷海,飞鸟难渡,据说这天堑以西有一片广袤无边的大陆,说不定你所说的国度就在那。”
“荒森以西?穷海?”乌西一听自己仍有回到家乡的可能,心里不由得有些振奋,“那么布衣,你是否可以告诉我如何走出这片森林,我的祖国正在经历战争,我的家人生死不明,我要回去。”
“战争。。。人类啊。。。”布衣似乎回想到了什么,轻轻的簇了一下眉头,“乌西,你可否告知我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乌西听到布衣这么一说,想到他如此神秘莫测,也许会有方法让自己回到鹿角王国,心中不由高兴,忙将自己的经历认真的和他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布衣听完,低头沉思了起来。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你应该是碰巧进入了脉道之中。。。不过,脉道一途,已有许久未曾开启了。”
“脉道是什么?也就是说我可以通过这条脉道回家了?”乌西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布衣摇了摇头:“脉道开启有着十分严苛的条件,你想要通过此途回转,恐怕要失望了。”
布衣的话有着莫名的说服力,乌西刚刚燃起的希望落空,心中十分低落。
他看着布衣,冲他鞠了一躬,认真的说道:“感念布衣大哥救命之恩,本该为大哥做些事情,但我思乡心切,挂念父母亲朋的安危,想尽早回返家国,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大哥。”
布衣听完,深深望了乌西一眼,眼神又投向了前方,仿佛那里有万千精彩吸引着他,而后,他淡淡的开口:
“不提这座荒兽森林处处危机,光是这广袤无边的面积以及复杂崎岖的地形,你确定你能走出去吗?”
乌西听完心不由又凉了半截,像他这般少年心性,总是不计较后果,哪里考虑得那么远,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布衣自称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森林之中这么多年,而且气质非凡令人折服,也许他有什么办法,忙问道:“恳请布衣大哥为我指一条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也罢,既然脉道将你送到我的面前,许是冥冥中自有你我一番交集,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吧。”布衣在习惯性的失神之后,淡然道:“然而,我亦有不便之处,无法亲力送你离开荒森,我会告知你一些我多年生活于这里的心得,至于你能领会多少,多久能够领会,是否能以此走出深林,全看你个人了。”
乌西不免有些失望,听布衣的意思,光是离开这片森林就耗时不菲,更别提荒森以外那片飞鸟难渡的大海,若联合王国真在西方,短时间回去是不可能了。不过既然布衣答应帮助自己,已经比一开始茫无目的的乱闯要安全可靠得多了,也许是一天之中失去了太多,乌西的神经不觉比之前坚韧了几分,他抬起头,眼神闪烁,似乎是跳跃的火光,“布衣大哥,我一定努力!”
哪怕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他在心里轻轻呢喃着。
一阵风起,舞动着森林里巨木的树冠,如同微风拂过碧绿的水面,吹皱了一湖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