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王良是一个很知耻上进的人,自从在城里二次受辱后,他拼了命练习界术技巧。正如他发誓说的那样:我不要一生都被人踩在脚下,窝囊!
何天生有一次读书时看到了一句让他感慨万千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不明白刍狗为何物便向怪叟请教。
“刍狗就是古时祭祀用的草制祭品。”
何天生还以为刍狗是一种灵兽的象征,这种普通的解释让他那种众生皆灵的仙境幻想不免破碎。
“老爷爷,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什么意思?”
“世道无常,天下苍生都是随时可以使用的祭品。”老头子坐在竹椅上,残破庭院里一地似霜月华。
“这句话好悲观。”何天生喃喃自语。
“悲观吗?我倒觉得这句话挺乐观的。”老叟摇着芭扇,笑吟吟说道:“既然万物都为刍狗,那大家起码都是平等的,卑微绝望的一起忙碌。可惜,这句话在现实中应该是如此添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互食,还吃出了个高低贵贱。”
听到高低贵贱四个字,何天生回想起那双流泪的紫眸,街头上那些慵懒的乞讨者,还有他的家人,蛮横的大哥,撒谎有理的二哥,瘦弱到吃奶都要喘口气的小弟,自然也会想到那一片永无尽头的田地。
这无数联想也无非就是两字。
“老爷爷,这世上的人为什么要有高低贵贱之分?”请记住,何天生现在的这句话还是疑问句。
怪叟仰望着夜空,启唇缓语:“傻孩子,这世上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不想要这世上总有人受苦,有人饿死,有人为了食物兄弟相殴!我想要这个世界平等!人人能活着像人一样!至少……至少不会让一个孩子被迫离开他的家里。”何天生说着说着,情绪激动,眼泪不觉滑落。
老叟侧头注视着这个哭泣的人,在他那双经历过无数风雨冬夏的浊眼里,这只不过是个稚嫩的孩子用一种稚嫩的思想发出了一道稚嫩的声音。
“天地不仁,是为天道。人有贵贱,亦为天道。天道在上,无人可逃。天道天行,不可违抗。”
孩子,不管你现在发出再怎么震耳欲聋的呐喊。你终究会变成与我一样的人,融进现实的生活中,围观或是冷讽,挺直腰板或是违心恭敬。你终究会衰老,稚嫩的童颜变成皱巴巴的面孔,铿锵有力的声音会变得忌讳无力。但是我相信你的心始终放不下天底下的苍生,你永远不会变成你所愤懑的人。我们终将进入坟墓,带着一颗不太洁白的心化为腐朽。你我曾经都用这颗心脏走遍天下,仗剑天涯,高歌痛斥,但是在我们消失在土地里的一刻,我们才恍然大悟:这世上似乎不曾改变过什么,可这世上似乎又改变了什么。
理想主义者终归是要躺进现实的坟墓。
月亮悠悠,山河依旧。
夏末如虎,炎热的风吹走秋的先遣,让胡隆城里的暑气不减一分。南坡怪叟领着两个徒弟进城里办正事。今天是休王良考取界士牌证的日子,老叟还特意请了两位小徒弟下馆子犒劳一顿。
“先说好,进去以后不要东张西望,问这问那的。尤其是你,休王良,不要惹事生非。”师父特意叮嘱说。
“俺……我明白。”何天生已经开始纠正了自己的乡音口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休王良还是那么一身狂气。
“你这小倔驴,还是吃亏吃的少了。早晚有一天你会老实的。”
“那师父您这么成熟稳重,看来也是在社会上吃过不少亏喽?”近朱者赤,休王良跟着他师父也沾染了些诡辩之术。
怪叟被自己徒弟呛了一语,不免有些不高兴:“哎呀,你这小家伙真是有些过分了啊。我不喜欢摆谱让你尊师重道之类,但是最起码对长辈的尊重你应该有吧?”
休王良表面上面露愧色,心里却在腹诽:整天使唤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了?这还不摆谱?
他们三人一进酒楼就遭受到了店家小二的白眼:“干什么的?出去!”
老叟疑惑:“这位跑堂伙计,为何逐客驱财?”
“老头儿,没看到本店外面的牌子上写的什么吗?衣衫不整者与贱民谢绝。”
怪叟看了看自己,发愣到:“我们虽然穿的是旧了点,但是还不至于衣衫不整吧?”
“你这老头儿,少装糊涂。实话告诉你,那两小贱种不能带进来。”小二态度强硬,容不得一点通融。
就在他们两人发生争执时,楼上走下一位青衫戴冠中年人,他黑眉浓厚,浓黑的发鬓上有些许白丝。他的出现瞬间让铁面冷语的店家伙计变得嘴巴放糖。
“刘堂管,这三位友人是我今天请来的贵客,希望你不要太过为难我的朋友。”
“哪里哪里,小的我怎敢冒犯大堂主您呢。这几位贵客,小的我真是有眼识不出泰山,刚才多多冒犯,希望大家不要介意,里面请……”
何天生上楼梯前冲着迎笑的店小二做了个鬼脸,休王良则自始至终都看着那个一身尊贵的男人移不开眼。
“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高老前辈。”
“赵堂主,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了,刚才要不是你出面圆场,我这身老骨头恐怕就被人给扔出去了。真是谢谢赵堂主相救哇。”
“哪里的话,高前辈,那都是我身为晚辈该做的。我也有些意外,能在这种俗店遇到您。”
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城里玄青宗的堂主。堂主一职在宗门里仅次于宗主,其地位不可谓之不高。
“我这两个徒弟头几天老是嚷嚷着要吃山珍海味,我就寻思着今天带他们过来享享口福。过来,叫赵尊人。”
“哎呀,不要,叫赵叔叔得了,见外了啊,老前辈。”
“赵尊人。”何天生与休王良鞠躬行拱手礼。
“哈哈,别这样客气,叫我赵叔叔就可。呵呵,高老前辈的怪性果然不假,以前有人花钱请您为师,您都不答应,现在倒神不知鬼不觉收了两个小徒弟了。”
“也算不上真的,只不过是当做持拂童子罢了。”怪叟面露尴色,他好像记起自己说过不再收徒一话。
“那好,既然来都来了,不妨进我房间一同饮乐。反正屋子里也没有几个外人,都是当年我们在天曲山上的道友。”
“哈哈,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赵堂主。”
“哎!前辈这话说的也太见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