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呈风当天晚上回家就要把钢琴搬出来，方宁听说了舒童要学钢琴之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要给她报个班，但又想到她每个周末已经挺忙了，怕她会累到，就说，“小童先跟着哥哥学学看好不好？以后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再请老师来上课。”
“为什么要请老师啊？”戚呈风一听就不乐意了，“妈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考过了八级？我来教妹妹就可以了。”
舒童也说，“不用请老师的阿姨，我跟着哥哥学就行了。”
方宁只当他们兄妹俩关系好，也就不勉强了，但钢琴今天晚上是搬不出来的，得先让阿姨在二楼收拾出来一个地方，还得请琴行的人来调音。
说起来那架钢琴已经被放在仓库里落灰了快一年，戚呈风从小就精力旺盛，喜欢的东西也很多，而且还很聪明，所以拿了个一等奖之后就又转头喜欢上了其他东西。
戚明城和方宁都是很开明的父母，他们从来不会限制戚呈风的爱好，只要他在认真学习之后能拿到一定的成绩，他们都不介意让他多接触一些东西。
但这样的环境并不是每个家庭都能为孩子提供的，至少舒童家就不行，她知道，就算上一世她爸爸没有去世，家里也不可能买得起钢琴。
所以她就格外珍惜这个学习的机会，虽然今天还不能摸到钢琴，但戚呈风给她找了两本入门的书出来，她在准备完明天的演讲比赛之后就饶有兴趣地翻看了起来，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妹妹，该喝药了。”
是戚呈风。
方宁从顾妈妈那里拿到中药药方之后就抽空带舒童去看了中医，中医在给她把脉之后对原本的药方做了一些删改，让她先喝两个疗程看看效果。
舒童不知道这中药喝了有没有用，至少现在她还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她却很清楚中药有多难喝，每次一闻到味道都会忍不住皱眉头。
可偏偏戚呈风对于给她送药这件事非常热衷，每次都会按时给她把药端上来，还要很负责任地看着她喝完才走。
舒童今天晚饭没吃多少，但也不觉得饿，看到满满一碗的中药就更没有胃口，她对上戚呈风期待的眼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一会儿再喝，现在喝不下。”
“你晚饭都没吃多少，怎么会喝不下？”戚呈风在她旁边坐下，特别语重心长地劝她，“良药苦口，妹妹你不能逃避，只有喝了药身体才能快点好起来。”
其实舒童平时喝药都很痛快，就算再苦也只是一咬牙一仰头的事情，可她今天就是觉得胃不太舒服，一看见黑乎乎的中药就觉得恶心。
“其实我觉得我不喝药也行，我每天再多跳十分钟的绳就是了。”舒童难得撒娇，“这药真的太难喝了，不信你闻闻看。”
虽然舒童知道这药是肯定要喝的，因为这不仅是方宁的心意也是为了她自己的身体好，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对着戚呈风的时候就想拖一拖时间。
她就像一只小猫，在伸出爪子一点一点地试探戚呈风的底线。
戚呈风当然知道这药很难喝了，别说喝，他就每天这么闻着都觉得胃口变差了一些，但和让舒童再次生病被扎针比起来，他当然还是更愿意让舒童喝药。
但心疼妹妹是肯定的，所以戚呈风从兜里掏出来了两颗牛奶糖，“这是我让霍骁今天专门帮我带的，是他爸爸从英国买回来的牛奶糖，特别甜，你乖乖喝药，喝完了我就给你吃糖。”
说实话，这两颗牛奶糖对舒童实在是没有什么吸引力，她知道这个牌子，确实是挺贵的，但她上一世吃过不少，而且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怎么会被两颗糖给吸引？
不过，戚呈风的好意她还是心领了，毕竟要从霍骁手里抠出来一罐糖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她还是乖乖地端起了放在桌子上的那碗中药。
但今天却喝得没有那么顺利，舒童在艰难地把药吞下去之后就感觉胃里一阵痉挛，然后紧接着她的脸就白了，跌跌撞撞地冲到卫生间里吐得昏天黑地，到后来她甚至感觉自己把胃酸都吐出来了。
戚呈风差点被吓死，一边给她拍背一边喊，“妈你快来啊，妹妹吐了！”
舒童已经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但还是干呕个不停，她本来想告诉戚呈风没事，结果一开口就又是一阵干呕。
戚呈风眼睛都红了，冲到楼梯口大声地冲着下面喊，“妈！妈妈！妹妹吐了，她快难受死了！你快来看看啊！”
刚回家的戚明城和方宁同时听见戚呈风的求救，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赶紧往楼上跑。
而房间里的舒童总算是没那么想吐了，她冲了马桶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嘴唇也是惨白一片。
戚呈风都快急哭了，半抱着她告诉父母，“她喝了中药就吐了，是太难喝了吧，一定是中药太难喝了对不对？能不能不让妹妹喝中药了啊？她都快难受死了……”
戚呈风是真的害怕了，他还记得他奶奶去世之前也是喝了一碗中药，然后就突然吐了，吐到后来就开始吐血，中药碗被摔碎的时候他奶奶也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刚才都不太敢看舒童，他真的太害怕舒童也吐血了，因为死亡对他这个年纪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更何况舒童还是他的妹妹，她甚至都还没满11岁啊！
好在舒童慢慢地就恢复了力气，她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她明明记得自己上一世的身体也没那么差，虽然也有生病的时候，但当时根本没有人关心她，她自己扛一扛也就过去了，所以她真的很不希望总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害得戚家的人不得安宁。
“我没事了，”她小声地说，“吐了就不难受了。”
方宁却不放心，给她量了体温之后见她没有发烧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摸着舒童的脸柔声安慰，“小童别怕啊，要是不想喝药咱们就不喝了，你年纪小，本来肠胃就弱，中药的刺激还是太大了，是阿姨不好，阿姨没有考虑周全。”
舒童连忙说，“不是的阿姨，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我可能是因为今天晚饭吃少了所以才会喝了药不舒服，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吃饭好好喝药。”
方宁看着她白着一张小脸还要努力解释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平时做得还不够好，不然为什么这孩子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呢？
“阿姨知道小童很乖，这样吧，明天阿姨再带你去找另外的中医看看，也可能是上次那位中医考虑得不周全。”方宁温声安抚了她几句，又去让吴婶熬碗鱼汤来给她喝。
戚明城看了一眼妻子的背影，然后在舒童面前蹲下来平视她的眼睛，温柔地说，“小童，叔叔知道你懂事，但是叔叔希望你以后能试着把我们当成你真正的家人，就算你觉得面对我和你阿姨的时候会不自在，那也希望你能尝试着去相信你哥哥，好不好？”
舒童愣了愣，有点不明白戚明城为什么会突然跟她说这些。
戚明城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看啊，你要是觉得中药很难喝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们，就算是撒娇也没关系，你要知道，有些事忍一忍可以，但有些事却是不能忍的，不然的话你要是受伤了我们都会难过的，明白吗？”
舒童恍然大悟。
原来戚明城是以为她是为了他们才一直坚持喝中药的，甚至不舒服了也不愿意说出来。
舒童承认，这里面确实有她不愿意让他们担心的原因，但其实更大一部分还是因为她真的很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
所以她在点了点头之后又说，“叔叔你放心，我不会逞强的，我只是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好一点。”
戚明城这才点点头，下楼之后又去和方宁商量找中医的事，吴婶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跟着建议，“其实小姐的情况吃药膳也行，药膳比中药温和，中药的劲儿太猛了，小姐受不了很正常。”
戚家夫妇把这个建议听了进去，而在舒童房间里的戚呈风却还是红着眼睛，他小心翼翼地坐到舒童旁边，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瓷娃娃。
舒童被他看得都不好意思了，问他，“你傻坐着干什么呢？想抢我的鱼汤喝吗？”
戚呈风轻轻吸了吸鼻子，特别认真地问，“妹妹你不会死吧？”
舒童被他噎住了，但渐渐地又发现他的表情实在是过于认真，再看他的眼神里还有明显的惊慌和害怕，舒童突然就心软了。
“当然不会了，你别咒我。”她说。
戚呈风连忙“呸呸呸”了几声，然后突然就伸手抱住了舒童，他把她抱得很紧，就好像害怕她会突然消失。
“你刚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会死，我奶奶当时就是吐了血，然后没过多久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也要走……呸呸呸！”戚呈风难得冒起了傻气，“妹妹你可一定要好好的，你可千万别走。”
“别走。”
一个更为成熟的声音突然在舒童的脑海中响起，恍惚之中，她好像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那张脸无比的憔悴，胡子拉碴，眼睛里还布满了血丝。
那是上一世的戚呈风，他的腿有点瘸，平时可能看不出来，但一着急就会很明显，而这一次他甚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舒童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