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千山鸟居图应该是温老早年所著吧?“,伯言随手拿起了一张蒙尘的国画,端详了一番后,他转身淡笑问道。
温老微微讶然颔首道:“没错,这是我早年留学千日国的时候所著,有什么问题吗?”。
伯言摇头道:“问题谈不上,既然是温老早年的作品,那想必随着年月的推移,原本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
“伯言小友但说无妨,虽说是我早年所著,但人在细节上的习惯问题却非自己所能察觉到的,况且我和老何均属于出名较早的画师,你也知道现在的人们,只知道一味的吹捧和赞赏,这人呐,看不到批评和指正是很难认识到自身不足的”,温老大方的摆了摆手,露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老顽童模样。
伯言自然不是有话不说的虚伪之人,他点了点头,把画摆在温老之前放置的画夹上,想来他昔日也曾把自己的画作摆在墙上,而后来之所以又多此一举从墙上拿下来,自然和修养以及心性的沉淀有关。
“二位请看,事实上这种问题对于大多数新手来说都是不可避免的,千山鸟居应该取的是澎湃自由的意境,但温老所用色彩却是惠安生涩的暗紫色,抛开颜色的错乱不谈,颜色本身的饱和度、纯度都不够完美,这应该是和调色习惯有关,很多新手喜欢随心所欲的把各种颜料掺杂起来,还美其名曰为创新和大胆,但实则创新的前提是能够熟练搭配各种颜色,而不是好高骛远,自认为无知也可当做见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温老当时的画功尚未达到精湛的地步,这也只是常识性错误,而非我要指出的细节性错误”。
伯言停顿了下,抱着膀子沉思了片刻,然后指向全图道:“整幅画最严重的问题在于光影的交汇以及意境的表达上,还是刚才说的,您这幅画所取的意境应当是澎湃自由,但画中,鸟儿或低垂或静步,即使是处于飞翔状态中的雄鹰,其翅膀也处于下垂的状态,这一点可能是源于温老对鸟类生物的观察欠缺细节,并且过分拘泥于眼前的事物,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温老当时应该是在千日国鸟居阁附近落的笔吧?”。
温老鼓了鼓掌,眼神充满赞赏和讶然道:“没错,我当时还是学生,这幅作品是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往富士山下的神鸟居广场所著”。
“这就对了,之前说过,画起于眼,立于手,藏于胸,您这幅画仅仅拘泥在视线的范围之内,没有把心里的澎湃描绘出来,同时手上的笔力也不够深厚,所以才造就出了这一幅败笔之作”,伯言言简意赅,毫不留情道。
温老的笑容微微一僵,倒是没有生气,正相反的,第一次听人把他的画贬的一文不值,甚至用败笔二字来称谓,他反倒有些许激动和感慨。
别人不懂这种感觉,但老何却是深以为然,处在高位太久,高处不胜寒不说,几乎千篇一律的称赞和不懂装懂的欣赏简直令人恶心,但又因为他门两个身处高位,不会有像伯言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士直言其错。
甚至浮夸的说,他们两个等一个训斥甚至是破口大骂的人已经足足等了三十多年。那种在校园时代被老师拿着戒尺训斥教导的日子,才是他们最需要的、成长的动力。
“说得好,伯言啊,改天我做东,咱再约一次,还吃火锅,还买于记家的麻辣火锅底料,到时候我把我那些压箱底的破烂儿也拿出来让你骂一骂,这种感觉,可以说是我和老温怀念已久的亲切啊”,何忧之的手夹着羊肉尚未送到嘴里,却先啧啧有词的夸赞道。
“伯言小友,你能不能单凭感觉把我这些年来创作的作品按照由早到晚的顺序排列出来,当然,其中有不少是同一年份所著,你只挑一幅有代表性的即可”,温老眼神有光,语气激切道。
伯言挑了挑眉,这些画大概有一百多张,且每一张的意境和含义皆不相同,就像是高中时代做过的诗歌题一样,每一道都有各自的意境所在,有经验的同学都知道,诗歌题会浪费大量的时间不说,还会消耗大量的内心情感。
伯言很快给出了答复,他摇了摇头,皱眉道:“这些作品存量过多,短时间内不可能凭肉眼分辨出各自的年限,这样吧,温老可以从中挑选出你认为分辨难度较高,且具有代表性的十张画作,我将这十幅进行排序,效果和全部相当”。
“这样也好,倒是我疏忽了”,温老微微颔首,放下筷子意兴高昂的起身戴上老花镜从纷杂的画卷中挑选了起来。
何老也耐不住寂寞,索性也撂下了筷子,起身背着手像是老干部一样站在温老身后看了起来。
差不多花了五分钟时间,温老极认真的挑选出了十幅他认为最有他个人特色的画作递给了伯言。
“伯言小友,这难度可是不低,你可以放心选择,就是错了也无妨”,温老害怕年轻人好强,所以微笑着宽慰道。
伯言点了点头,他只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小挑战,至于成败如何,他不关心也不在乎,对他而言过程往往重于结果。
“《星河流转》,星空象征年轻的希望和澎湃的胸怀,守望的人站在山巅之上,手里握着大号的望远镜,而星空本身却又有昏暗的问题,和之前的《千山鸟居图》一样,这幅图应该处于温老学生时代,并且还是即将毕业时心潮澎湃之际所著,不知我所言可有错?”,伯言从横亘在长桌上铺平的十幅画卷里迅速抽出了第一张。
温老连连鼓了很久的掌,他有些讶然的点头道:“没错,这幅画正是老夫于毕业当天的夜游会上所著,当时位于毕业前夕,我站在人生的交叉口上,满怀踌躇却又志向澎湃,于是提笔做了这副《星河流转》,同时他也是我生命之中第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所以饶是现在,我也不忍将它出手”。
伯言淡淡一笑,他没被温老的赞赏冲昏了头脑,温老这边还在夸赞着,另一边他却已经蹙眉观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