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渺薇将阮渺葶送回了掬萱苑,耳边才终于清净下来。缓缓绕着游廊,看着初冬里的寂寂之景,正心思平静地想着事情。
“阮渺薇,你站住!”身后传来一声断喝。
能闹出这般声响的也就阮蓉了,阮渺薇有些感叹,自己的清净可真不容易得。
平静转身道:“三姐,这般大声叫唤,可是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没什么事便不能叫你吗?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么,我想唤便唤了。”阮蓉自远处就看到了阮渺薇的身影,一下子仿佛狼见到了肉一般兴致浓浓,立时便急行着过来了,此刻步步欺近,满脸骄矜。
阮渺薇看着阮蓉这副模样,只是觉着可笑罢了。
整日里像个苍蝇一般驱之不去,有事没事便要出来刷下存在感,如今魏祯得势,更是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
虽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瞧着人模狗样的,摆出来的嘴脸怎么就那么令人恶心呢?
“有事便说,无事便不要聒噪了,说多了不嫌口干么。”今日里自己并没有应付她的心情。
“口不口干是我的事,与你有何干系。阮渺薇,你可知你如今已没有那么好的日子过了!”想起今日里小厨房二话不说就送来了碧梗粥,阮蓉心知这些下人都已经知道自己舅舅的事了,心中大为畅快。
虽然魏姨娘已经说了那些话,但阮蓉还是觉得自己可以耍耍威风。
“我过得还是同往日里一模一样的嫡小姐日子,没有半分分别呢。不像三姐你,好不容易吃上一碗碧梗粥。”阮渺薇直视着阮蓉的眼睛,戏谑之意不加掩饰。
阮蓉有些慌乱,不过今日早上的事,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但又镇定下来:“你可知今时不同以往,我舅舅如今已得当朝明国公的青睐,日后权势必能大为进益,而我也终将在你之上!”说到最后,眼中似有癫狂。
“在我之上?你只不过年龄在我之上罢了,其他的事谁又能说的准。”阮渺薇不屑地撇唇,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
“我已知道了三姐今日是无事可说,如此便不再相陪了,先走一步。”还在这跟她扯无意义的话,简直是浪费时间。
阮蓉看着远去的鹅黄身影,眼里的怒火愈演愈烈。她似乎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淡然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露骨的嘲讽以及不见底的深沉。每次被她这样看着时,阮蓉觉得自己像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这样的眼神,阮蓉讨厌极了。迟早有一天,自己要将她狠狠踩在脚下,彻底撕破她的神情,到时看她还怎么装!
绿琏看着小姐因愤恨而快要撕破的手帕,一阵瑟缩,深深地低下了头。
……
阮渺薇想着今日竹林里见的那个人,这般大动静,虽然自己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定会有些消息传来。
可是等了许久,别说内院中没有人讨论,前院里都不曾有半分异常。此时已经快一下午过去了,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不可能在阮府里没有一点讯息。
阮渺薇看着自己的指尖,眉头微蹙,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语气淡淡问起:“兰儿,你今日在外院待了许久,有听说来了什么客吗?伯伯、哥哥的好友之类的。”
今日一回来,阮渺薇就派了兰儿去听外院的消息。只是这丫头似乎机灵劲不够,不适合打探消息,在外晃荡半天,回来仍说不上什么有用的。
只一项:阮旬靖昨夜里感了风寒,今日告假在家休息。
可是这消息阮渺薇一听就撇开了,这怎么看都与她无干系,病了便病了罢。
兰儿知道自己之前的回话,已经让小姐不满意了,此刻听得问起今日有无客来,愈发地绞尽脑汁。
片刻后眼睛一亮:“小姐,今日差不多辰时(7点),二少爷带了两个好友来逛府内竹林了。”
阮渺薇听闻有了兴致,今日见的那个人确实和阮卿芾年龄相仿,且是在竹林内。
从看指尖的目光转向兰儿,甚为平淡问起:“那你有打听到,那两人是什么人吗?”
这个自己知道,兰儿舒了一口气,快速接口道:“奴婢听说,一个是定国公府里的嫡孙,一个是龚州刺史的嫡子。”
“行了,我知道了。这儿是你的赏钱,下去吧。”
兰儿欣喜地接过荷包,恭敬地退了下去。
原来如此,定国公的嫡孙,这身份可不小,若是出了事,铁定是会瞒着的……
阮渺薇想起自己今日里,似乎还没有去看望过弟弟呢。
起身去到正房里的暖阁,葚哥儿果然在这习字。
阮渺薇端着一碟芙蓉糕进来,温和出声道:“葚哥儿还在练字呢,是今日的作业吗?”
“夫子布置的我早已写完了,这是另外我自己要写的。”
阮卿葚在碟中捡了块糕点咬了口,细细嚼咽了,又抬头看向阮渺薇:“姐姐,今日里是什么要我做的,我现在有空。”
阮渺薇有片刻的怔愣,转而伸手摸摸阮卿葚的脸,笑道:“葚哥儿真是聪明啊,这样的觉悟真是世间少有呢,果然是我的好弟弟。”
阮卿葚心说,每次端着吃食来找他,都是有事,丝毫不变的章程,早就熟稔了。又拈了块芙蓉糕入口,边等着姐姐说明来意。
“这天都快黑了,再看书对眼睛不好。你现在去趟鹤起院,找你四哥说说话,顺便经过二哥的地处,看看有没有发生了什么。”
阮卿葚看看外头天光大盛的日头,离西下且还有段时间呢,哪就快黑了。
又想着,找四哥说话,那还用自己开口么,以四哥那人的性子,自己连嗯啊都可以省了。
但是阮卿葚什么都没说,也不问其他,点点头很是认真道:“好,那我现在就去了。”
阮渺薇站在门槛旁,看着远去的小身影,轻轻笑了笑。
鹤起院是候府里少爷们住的院子,里头颇大。阮卿葚因着姐姐的嘱托,特意绕远了路,从二哥阮卿芾的住处经过。
在外面略瞧了瞧,颇为安静,地上湿了一大片,似乎是冲洗过了,且是里面像是没有人在。
阮卿葚一进去,就看见了二哥的贴身小厮蹲在屋檐下,开口问道:“泛舟,二哥在吗,我想借点东西。”
泛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了叫唤,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给五少爷问安。少爷出门去了,不在院里。”
出门去怎么不带上贴身小厮呢,阮卿葚如常道:“那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还有问题问他呢。”
什么时候回来呢?泛舟抓了抓头,少爷今日受了伤,还拖回个满身血的元少爷。定国公府里头来人了,老侯爷、二老爷都惊动了,这院里又乱乱糟糟了许久,现下一群人又走了。
自己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且侯爷叮嘱了今天的事不能说,该怎么回答五少爷呢?
阮卿葚看着泛舟嗫嚅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面上一派天真:“看来是二哥出门没有同你说清楚,那我便不问你了,等我哪天见了二哥再问吧。我现在去找四哥玩了。”
泛舟仿佛松了口气:“对对,少爷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回来……那五少爷慢走。”
阮卿葚很是自然地走了,一路到了四哥的住处。一进门,便见了阮卿苈正带着小厮清竹念叨一副画。
开口道:“四哥,你们现在是在干甚?”
阮卿苈闻言抬头惊喜道:“五弟,你来啦,你可是不常到我这来的,为兄很是意外啊!”
听得四哥一贯的腔调,阮卿葚习惯得不能再习惯:“嗯。”
阮卿苈将清竹推开:“你走走走,跟你说半天也不明白,我来同我五弟说。”
诚然,阮四少凭一己之力是很难撼动清竹的敦实,清竹主动将自己挪开,心中不乏吐槽:明明是没人愿意听你胡侃,你才拉了我来听的好不好,这么久了,终于可以清净会儿了。
阮卿苈拉了阮卿葚上前来,指着面前的山水图,满面笑意道:“依五弟看,这副画怎么样?”
阮卿葚略扫一眼,用笔及风格都极为中规中矩,也不知上哪弄来的。口中却道:“颇有意境。”
“果然还是五弟有眼光,一语中的啊!”阮卿苈更为又谈兴,“你看着画的山,寥寥几笔蔚为大观,这其中坐落的些许亭台楼阁,又是如何的点睛妙笔……”
阮卿葚待其终于说的停了,仿佛不经意道:“四哥今日里有没有去二哥那瞧瞧?”
“我今日里得了这副画就在自己住处了,并不曾出去。”阮卿苈呷了口茶不甚在意道。
看来从四哥这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阮卿葚接着话问道:“那四哥是怎么得来这画的?”
“哦,是从阮桕手里买来的。那厮一开始还死活不卖呢,我花了五两白银才弄到手。”说起花的银子,阮卿苈似乎还颇为肉疼,转而一想能拿到这副五弟都夸的佳作,又觉得花得值当。
阮卿葚一听,就知道自家四哥被骗了,如此平淡的画法,街头随便寻个画匠,二两银子都画的比这强。
但是为了好脱身,并没有点破,似有认同般:“画还不错。”
阮卿苈听闻,自觉更有义务要和五弟好好讲讲这画了。只拿手指着案上,一时之间又是吐沫横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