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溦再也忍不住,直接挂断了黎怊的电话。
失去了爱情后,周遭的事物也连带着没了温度。游溦靠着冰冷的墙坐了一天。她想,是不是世上的人都这样,连自己承诺的誓言都可以随意收回。她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一个笑话。
当窗边的最后一缕光散尽时,游溦想通了。这世上只有破镜,没有重圆。只有和好,没有如初。她艰难地站起身,轻轻锤了锤早已麻木的双腿,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你难过了,以后……没有以后了。”她似乎是说给黎怊听的。
游溦辞职了,她连夜离开了苏州。既然不爱了,不再见便是对彼此最大的恩惠。没有黎怊的日子,起初游溦感觉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可后来,有个和黎怊截然不同的男人出现在了她晦暗的生命里。
一切都变了。
她是在旅行中认识罗归的。那是个很爱笑的男人,做事总是事无巨细,更重要的是他认定了游溦,便不会摇摆不定。他只怕会错过她。
过去的那些年,游溦总是在感情里摸爬滚打,伤痕累累。她累了,她很渴望有一个家。所以在那个日暖风和的五月,她又一次穿上了圣洁的婚纱。
婚礼那天,唯一让游溦感到意外的,大概就是黎怊不远万里的随礼了。他没有来,却托以前的同事送来了一张银行卡,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他们的过去,似乎也随着那张卡的到来,随风而逝了。
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寒冬腊月的一个电话,促使游溦在一年之末又回到了久违的苏州。
一阵轻微的晃动,高铁终于靠站。透过蓝色条纹窗帘的罅隙,游溦瞥到玻璃窗外是一层薄薄的雾气。天空由灰白渐变到泛蓝,街道两旁依旧是熟悉的青墙黛瓦,路灯下散发着微薄的光晕。她用力握了握行李箱的提杆,手心有种渗入骨髓的湿冷。
游溦拎起沉重的行李,于滑轮不规则前行的响声中出站。
“游小姐,这是黎先生名下所有现存的画,请您过目。”
“他呢?”游溦几天前接到的电话便是面前的王律师打的。
“他死了,我在电话里跟您说过的。”
“哦,他死了。他怎么会死了?”游溦仿佛失了心神般呢喃。真正的悲伤是明明痛彻心扉,却绝望地流不出一滴眼泪。
王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治疗单:“黎先生患的是急性白血病。”
游溦接过,颤抖着手把每张治疗单都仔细地翻了一遍。翻到最后一张时,她顿住了,沙哑着声音问:“黎姿是谁?”
“黎先生的母亲。”
游溦的大脑猛地一片空白。她狠狠地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这张骨髓移植的治疗单上的日期正是当年他离开她的第二天。
原来,第一次分手是因为他的母亲患了白血病,而这次分手,是因为他得了和他母亲一样的病。因为爱,所以放手。
“游小姐,请您清点一下这些画,我再为您讲解我方委托人的遗嘱。”王律师不合时宜地把游溦从回忆中又拉回了现实。
游溦发现第一幅画中的主角是那个高贵美丽的女人。多么可笑,当年被她妒忌吃醋的女人竟是他的母亲。而剩下的画里的主角全是她……逗狗的她、发呆的她、搞怪的她、傻笑的她、画画的她……无一不是她。
游溦从来不知道这些画的存在。
原来,他们的爱情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翻到最后一幅画时,游溦的心仿佛被撕碎了。那幅画没有张扬的笔触,没有炫耀的色彩,却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画。画中黎怊亲吻着一袭婚纱的游溦,这是那天的他们。
游溦注意到,这幅画不起眼的角落,写着一行清隽有力的字:我这一生只做两件事,画画和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