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宣从大老远的禺猇城赶到天坛的取造城当然并非是为了参加向家的外孙女的生日晚宴，所以敦促我务必如期完成任务后便带着两个韩家后生离开了取造城，生日宴会得以继续。
我找空闲问向言：“除了向言是亲戚外为何那么多同学无忧就只请我来参加她的生日宴会？”我想确定上官虑是不是也怀着跟她外婆一样的心思。
向言耸耸肩，略有深意地说：“也许是因为你救了她啰！”
宴会结束后，向言和一众亲友都起身告别，本来我是约好去向言家借宿，但临走前却被向韩氏给留住了，向言也毫无同学情谊，被韩氏挤了挤眼色就把我出卖了。
我现在才发现我有一个弱点，就是真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
就这样，我就被上官虑拉着在府里闲逛，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田章也被韩氏给支走了。最后她还是再我去看了她的房间，因为从小就在取造城中学习真视之术，因此这里才是她情感上的闺房。房间里的色调搭配差强人意，一定是佣人随意搭配的，不过几幅纯白的刺绣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刺绣虽然面有颜色，但立体感超强，都是些花草，小鸟等小物体，毕竟上官虑的真视之术只能看到十几米之内的小东西。有些刺绣上还附有小诗，诗的内容也很少提到颜色，一看就知道是上官虑所题，也只有上官虑这种没有色感的人才能作出这样的作品。
虽然我也喜欢读诗，但却不愿主动跟上官虑讨论这些诗，在这个特殊的氛围中我不想跟她有更多的情感交集。
“你来看看这个！”上官虑将我拉到一幅刺绣面前道：“看得出来都是谁吗？”
刺绣上绣的是一男一女并排而坐，虽然依旧是纯白色，但男性的五官明朗，女性却很模糊。
“很漂亮，但看不出是谁。”我回道。
“本来是想绣你和我的，但是我并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刺绣也无法做出绝对立体的图像，所以绣出来的你也不是很像。”上官虑笑道。
我由衷地惊叹道：“是不太像，但依然很漂亮。我以为你没多少朋友一定不善言谈，看不见颜色一定不会作艺术品，但你却颠覆了我的认知。”
“我确实很少跟人说话，但我经常跟花园里的花花草草说话，所以即使没有人应答我也能有说不完的话题，这时候花草就比人好多了，因为它们不会嫌我的找话题无趣，也不会觉得我话多。所以我很了解花草的形状，几乎没人会认为纯白的刺绣有价值，但我不在意，反正也不是绣给别人看的，但你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我却好开心！”上官虑笑道：“你跟别人不一样，我希望跟你说话，也希望你能跟我多说一些。”
我再迟顿也确定了上官虑这些话中的含义，我从中体会道的感觉就跟北塘芊一模一样，因此对她道：“其实我跟其他人也没什么差别。”
“不。”上官虑道：“你是第一个说我长得漂亮的男生，也是一个牵我的手的男生，而且，你还会不顾生命安危来救我。所以对我来说，说就是独一无二的。”
我牵过上官虑的手，我想她指的是在小不周山的山壁发生的事，可那也是搭救她的举动，并没有特别的含义。我回道：“你长得漂亮是事实，没人说你漂亮只是因为他们没机会说罢了，而且拼死救你的人也不止我一个，田章为了救你身受重伤，向言为了救你强行拦截他无法战胜的向笃，氾星和如月也与实力超强的暗影尊使博斗，就连素未谋面的马初也因为寻找你的踪迹而身中毒蛊。而且，任何人遭遇危难我都会救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刚好是你而已。”
“我知道呀！但是只有你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上官虑道：“你知道吗？自从我失明过后就开始学习真视之术，到八岁的时候就基本上能感知道周围的一切，虽然看不到颜色，但已经不影响正常生活了，所以除了没有什么朋友之外我几乎感受不到任何不便，在松花凼里被那个怪人带上绝气枷之后，我第一次回到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状态，我被关在笼子里，听着不知名的野兽叫声，闻着不知名的怪气味，感受着地面传来的阴冷，我终于回想起刚刚被夺去视力的那些夜晚，总感觉到有无数的鬼魂在无尽的黑暗中游荡，明明没有视力，却依然会有相当恐怖的幻象在脑海中游荡，多年未感受到的恐惧以更猛烈的势头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那时候我是多么的无助和惶恐，在我以为我就要在这种状态下离开人世时，你出现了，是你带我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从那一刻起，你就成了我生命中注定的那个最重要的那个人。”说完这一长串，上官虑居然一双手拉起了我的右手。
柔缓的触感却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缓缓地将手抽了回来。
“怎么了？你不开心？”上官虑疑道。
“没有，我只是觉得不能这么亲密。”我回道，同时也表明我的立场。
“我虽然看不出别人的脸色，但是我却很能感受语气，你的语气中明显是有些忧郁的。”上官虑道：“你是不喜欢我吗？”
“不，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道：“你这样漂亮，有这么有才华，没有人会不喜欢你吧？”
“真的吗？”上官虑开心地道：“我知道你家里也没有别的人了，你愿决和我一起去明舒城生活吗？我父母一定很喜欢你。”
“这……”我很尴尬，想了好一会我才道：“无忧，你是想跟我谈恋爱吗？”
“嗯！”上官虑羞喜地点头，一脸地期盼。
“但是我并不想谈恋爱，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道。
“你是有什么顾虑吗？”上官虑问道。
我又想了一下措词后才道：“没有，只是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只要优秀就可以了，否则最优秀的两个人必然就是最般配的了。我目前对无忧是没有恋爱的感觉的，这是强求不来的。”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培养啊！”上官虑道：“我知道你喜欢幽岚钰澍，但是她却只知道修练完全不理你，你跟她是不会有结果的，而且他们幽岚家族家风甚严，若不是门当户对你根本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我听说她的姑姑就是因为不听家族安排就与家族断绝了关系，最后客死异乡。但是我不一样，我不是上官家家主的女儿，我父母也特别尊重我的意愿，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他们就一定会同意的。我也知道北塘芊对你有意思，但是她那种只知道机关术而不谙世事的女生并不适合组建家庭。”
没想到上官虑居然把我的事查得那么清楚，我道：“感情和家世没有关系，和性格也没有关系，有时候缘份来了再不可思异的两个人都可能会在一起。”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之间不会有缘份呢？说不定哪一天就来了呢？”上官虑道：“我倒是觉得，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以你的天资和我家的势力一定可以在明舒甚至是泰丰谋个神府职位，一生都在甸区过着优渥的生活，不用去江湖涉险，像你在东荒的那些事迹一生有一次就够了，若是有了妻儿，就不该去冒险了。”
“这个世界总是得有人去冒险的，而且我还挻喜欢冒险，所以我觉得无忧还是找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可能更好。”我回道，我终于抓住了一个机会表达了我跟她的不合。
“难道甸区的工作就不要人做了吗？你为什么觉得去江湖上或大荒中冒险才有意义呢？”上官虑道：“就算幽岚钰澍会陪你去闯荡江湖，你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也不大啊！你明明觉得我很漂亮，也认为我有才华，我能听出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不愿意抓住眼前的可能性呢？”
“我喜欢钰澍，跟能不能和她在一起是无关的。”我坦白道：“钰澍天性善良，能轻己身而重苍生，她天资卓绝，将来也一定是一位护国安民的强大术士，就算我最终无法实现心中的念想，但能一直守护着她，也是值得了。”
“一个女人最大的成就不就是相夫教子吗？你觉得像她这种痴迷道法的女孩子适合步入婚姻吗？为什么你会喜欢这种女孩子呢？而且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如果到头来她却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你要怎么办？”上官虑听我诉说对钰澍的爱，脸色瞬间变得幽暗，凄苦地问道：“你爱得越深，到时候受到的伤害就越大，真到了那一天，你承受得了吗？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傻呢？为什么对这份从来没有得到回应的爱从来都没有兴起过放弃的念头呢？但我的信念如此之深，完全没有被上官虑动摇，坚定地道：“钰澍虽然痴迷道法，但我想信，如果时机到来，她也将会是一个最合格的母亲和妻子。”
上官虑道：“你就是被她的美貌给迷惑了，觉得长得好看的人就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你迟早会被你的糊涂所害！”
“我相信我的判断，我并不糊涂。”我道：“就算我糊涂，我也在享受这种糊涂，你又怎能改变沉浸在这种糊涂状态中的人呢？”
上官虑听到这眼睛都红了，不知是真对我动了情还是单纯的因为示爱被拒而伤心，带着哭腔道：“选择我对你来说真的很难吗？”
“若是早个一年时间或许我会很高兴选择你。”我道：“但现在，换作谁我都无法选择了。”
“那我就祝你幸福，以后我就断了这个念想，你走吧，我要一个人静静！”上官虑一摸不能视物的眼睛，但并没有止住汨汨而出的泪水，和小芊一样是那么的楚楚可怜，但我这个始作俑者无法安尉她，只能道一句珍重便离去了。
我没有继续留宿在向韩氏家中，也不好意思打扰向言，只能在取造城中找了一家小旅馆歇息。
刚在订上躺下，就接到了电话，居然是钰澍的。
“泠风，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钰澍开头就问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钰澍的话向来不会没有意义。
“如果真要说的话，就只有红川和韩笙了。”我想了想后回道。
“他们没问题，我都查过了。”
我思索了一会后又道：“那就没有了。钰澍一直在帮我查案？你不是在修练吗？”
钰澍没回我的话，停顿了一会才道：“你明天快点回来，我们见面聊。”接着就挂电话，看来她也是得知我来到了取造城。
钰澍如今最看重的事情就是修练，没想到在我遇难的时候她却停下修练来帮我脱罪。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的困难都留给自己，别人的困难却会鼎力相助。
钰澍的话让我明白自己一定是被人陷害了，但倒底是谁要害我呢？我一定要尽快查出幕后的人，不仅为了泰丰被害的百性，也为了被扣压在巡捕房的那些天阶丹药。
再次准备入睡时，我想起了在上官虑的刺绣上看到的一首小诗，看到那首诗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钰澍，因为诗题为《雨》：
远来沾我锦衫湿，钟磬沨沨遍玉墀。
尔是云中仙子泪，须臾入土与谁知？
（第五卷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