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韶臻半拖半拉的将人救回了木屋,推开门,一个用劲将他扛上床。
先是去厨房烧了点热水,浸湿绢布擦拭着他身上的污秽和鲜血,来回更换了几次,才将他清洗干净。
只见那人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却没有丝毫血色,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衣下是堪比女子的细腻肌肤,只是身上几道伤痕破坏了这美感。
细碎的长发被撩开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覆盖着眼帘,不知睁开眼时会是怎样的眼眸。
秦韶臻小心的将他身上破烂的衣服扒开,再将今天采回来的止血和治外伤的草药洗净,细细捣碎敷在伤处,缠上干净的白布条,最后给他盖上今天刚晒的被子。
忙完这一切,秦韶臻又去了林子里,她准备去检查之前布置下的陷阱,说是陷阱也只不过是在水源旁挖了个坑,摆些尖锐的竹子戳在坑底,再搭些枯枝用干草遮掩起来。
看了好几个陷阱都没有什么动静,秦韶臻不免有些情绪低落,看来这笨办法想必是抓不到什么的,本来她想着至少会有些小动物,照理说她的运气应该没这么坏。
可仔细看过后却发现附近并没有什么痕迹,大概林子里的动物并不是每天都过来这里喝水吧。
秦韶臻沮丧的往最后一个陷阱走去,正当她觉着要空手而归的时候,发现之前搭的干草露出一个窟窿,她探过身一看,竟是一只野鸡。
内心一阵惊喜,今天运气还是挺不错的,将近半个月没有吃荤腥,终于可以美餐一顿了。
随后她又重新将陷阱处理了一番,说不定下次来还会有收获。
秦韶臻拎着野鸡往回走,一边思索着等会要怎么处理,一边瞄着路边有什么可以用来当作料,准备摘回去一起煲鸡汤。
可惜条件有限,不然她非得把这鸡做出好几个花样来补补。
快步走回木屋,看见床上那人还是昏迷着,秦韶臻边想着先准备晚饭吧,这鸡可是要收拾好一会。
因为只是摔伤,这野鸡还在使劲的扑凌着翅膀,企图逃跑,她一狠心拎着菜刀就上前对着鸡脖子就是一刀,那野鸡凄惨的叫了几声就再也不动弹了。
接了一碗多鸡血,秦韶臻把野鸡丢进滚烫的锅里,伸手在锅里搅动着野鸡,准备开始拔毛,秦韶臻只觉手指一阵灼痛袭来,滚烫的热水迅速的将手背染红,红肿一片。
这才想起现在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原先世界那般皮糙肉厚了,只是未免也太娇嫩,脆弱的不像话,不过想想也是古代哪户大家闺秀会做这些。
没办法秦韶臻只好硬着头皮快速的拎出野鸡,麻利的一推,鸡毛就掉了下来,忍者疼痛将整只鸡处理完,她迅速的将手浸在冷水里,可是手上还是传来阵阵刺痛感。
甩了甩手,秦韶臻继续干起活来,掏干净内脏,将一些菌类以及草药塞入鸡肚,拿出一个陶罐开始炖汤。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好几个时辰,天色渐暗,厨间里的香味也渐渐飘散出来。
秦韶臻将碗筷摆上桌,小心的将灶上炖着的鸡汤端出,捧到床边,拍拍那个男子:“喂,醒醒!”
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好回到桌边坐下:“真是没口福,既然你吃不了,那我就自己一个人享受啦!”说罢,掀开盖子,秦韶臻只觉得香气扑鼻,说不出的舒服,舀起一口,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
“不愧是原生态,无添加啊!”说着便端起碗呼呼吹了几下,大快朵颐起来。
待吃饱喝足,眼见男子还是没有转醒的征兆,秦韶臻狡黠一笑,从仓库里拿出一个煮药炉子,将陶罐放置其上,用文煨着。
“我就不信一天没进食,馋不醒你。”说罢就坐在床头撑着手,拿起一缕发丝不时挠挠他的鼻子,戳戳他的脸。
吃饱喝足,折腾了半天秦韶臻眼皮就止不住的打架,打着哈欠,脑袋顺着胳膊下滑,一头栽倒在床前。
华霐迷糊间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像是什么砸在身上,正想挪开却摸到一个圆乎乎毛茸茸的东西。
他诧异的睁开双眼,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这里竟熟悉的很,一想起宋和为拦截追兵掩护自己而死,他就不禁心头一痛。
正想起身却发现一个脑袋趴在自己胸前,居然是白日里将他救起的姑娘,不免好奇她一个女子怎么会在如此荒郊野外,正待伸手推她,只见那脑袋咕噜抬起来:“你醒啦!我就知道,等着吧。”说罢秦韶臻站起转身走出房间,留下华霐一头雾水不知所以。
没一会就见她笑盈盈的托了一只木盘出来,放在桌上。
盘中放着一碗白米饭,一碟小野菜,而最后一碗,华霐只远远的就闻着一股特别醇香的香味飘来。
支起身子上前端起那花瓷小碗,只见如黄金般色泽的鸡汤汁油珠儿浮现在眼前,顿时令人食欲大开。
浅尝一口,他浑身一颤,唇齿间荡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香味,久久不能散去,待吞下去以后,回味悠长,与往日里的吃食并不相同,隐隐还带着一股山林野菌的鲜味,混着鸡肉的独特味道,竟叫他忍不住喝了好几口。
“诶,你慢点喝,我知道好吃得很。”秦韶臻看他吃的狼吞虎咽,不禁为自己的厨艺感到自豪,又担心男子吃坏了身子,连忙阻止道:“你失血过多,虚不受补,你要实在是馋,厨房还烧着鸡血汤等会你多喝些补补。”
“我......我只不过是饿了。”华霐脸庞顿时浮现了一丝红晕,心里也觉得好奇,自己平日里再喜爱的吃食都不曾如此吃的毫无形象可言,难道真是饿坏了?
“不过这鸡血汤?这种东西岂可食用!”再好吃的东西一想到是用鸡血做成,怎么吃得下去?华霐想想就觉得胃里头不舒服。
秦韶臻听了只觉的不可思议:“这怎么就不能吃了,你难道不知道缺啥补啥吗?流这么多血,难道不用补回来?”
“荒谬。“华霐大声道“这...这鸡血,这鸡血,我是绝对不吃的!“
“这怎么行?你现在身体虚的很,不吃怎么能行,我这就去端来!”
“不,不用了,我马上就能恢复的。”华霐连忙阻止道,这人好生奇怪,别人拒绝的意思这么明显了,她怎么还是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
“而且别的药材也能补血不是,不一定非要吃这鸡血不是?”
“那怎么能一样,这叫就地取材。看你这样是被人追杀了吧,落魄如此,你还有的挑吗?”秦韶臻撇了撇嘴依旧执着的劝诫道:“再说不吃也要坏掉,你安心吃吧,等你尝了就知道这是何等的美味了。”
听她这么一说,华霐也终于接受自己的护卫、随从已经全部身亡的这个事实。
这个女子想来也是一番好意,更何况今非昔比,自己也不能什么事都由着性子来了。
华霐心想接下来的日子自己怕是什么也做不了,自己这条命还是需要靠她的,应该要友善点。
待秦韶臻端着鸡血汤回来的时候,只见之前傲的像只小公鸡似的男子一见着她便道“姑娘,多谢救命之恩,先前多有不是,还请见谅。”说着华霐还想起身行礼。
“好了好了,这么客气做什么,还文绉绉的。你也别怪我非逼着你,只是现在条件有限。”秦韶臻连忙将他按回床上。“不过看你家境定是不错的,待你养好伤,回去再好好补补也是行的。”
“还是要好好谢谢你一番,如今我暂时还走不了,劳烦日后照拂了。“说着华霐接过秦韶臻手里的鸡血汤吃了起来。
“也好,你就在这好好养着吧。天色不早了,我端点水你洗漱一下,早点休息。”秦韶臻收拾了碗筷挤眉弄眼道:“我这鸡血汤确实不错吧!”说完不等回应便扬长而去,华霐面上一脸的尴尬。
秦韶臻再次回屋的时候,华霐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怎么下床了,小心伤口!”
“无事,只要小心点就好。对了,能拿件干净的衣服吗?我有点…”
“明白,我已经替你拿了,尿壶我放这了,毛巾什么的用完就放那吧,我明天再收拾。”
“…好,多谢。”华霐听了不禁脸上一红,连忙转移话题“不过你今晚睡哪,这里只有一张床。”
“和你一起睡啊,不然晚上谁来照顾你这个伤患?”说着秦韶臻坦然的往床上一坐。
“姑...姑娘,这于理不合,我还是去隔间榻上好了。”华霐顿时往后退了几步,手脚也不知该往哪放。
“扑哧”秦韶臻忍不住笑了出来“真是个傻小子,我这是逗你呢。”
“你...你一个姑娘家…”不待他讲完,秦韶臻便打断了他,“咦?你怎么知道隔间有张榻,这里你知道?”心里不禁疑惑,难道他就是这的主人,那她可要好好打探一番,就算不是也是跟屋主相关之人吧。
“我…我就小时候来过一次。”华霐露出一副羞愧的样子。
“那你怎还如此狼狈?“秦韶臻听了低下头暗暗思索。
这里地处偏僻,那些追杀之人若是不熟悉内情是决计找不到的,莫非这其中还另有隐情,恐怕里面是有奸细,木屋这应该是不安全了。
“那会我们被追杀至此,我想起附近有处暗所,就带着他们进了林子。可是我只记得大概的位置,结果迷路了,然后...”想起之前的事,华霐眼眶红了一圈,“都怪我,当时要不是我胡乱做主,他们也不会出事的。”
“害,你也是没有办法了,你当时肯定也是很害怕的,紧张不记得路不是很正常吗?”
“可…他们都被杀了,要是当时能到这,那些混蛋根本休想活着出去!”华霐恨恨道“这之前是我和皇...“华霐停顿了一下,差点说漏嘴,见秦韶臻没有在意连忙改口“这里可藏着许多机关,怎么样都能轻松解决了他们,但是都因为我…”
“别难受,如今你已逃出生天,他们泉下有知必是欣慰的。”秦韶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心想自己可真是命大,满屋子机关也没出啥事。且这傻小子倒也真是单纯,啥都一骨碌吐露出来,也得亏自己没有恶意,不让铁定被卖了还欢腾的数着钱。
“我心中惭愧,他们与我自小一块长大,就如同兄长一般,可是现在却…”华霐双手扣着床板,哽咽着。
“逝者已矣,你还是先保重身体,好好想想接下来如何,才不辜负他们一番心血。”
“对,我要养精蓄锐,早日回去给他们报仇。”华霐明白现在自己最要紧的是寻个时机送消息回去。“对了,还没问姑娘怎会独自一人在此深山中。”
“我是个孤儿,之前上山找吃的,发现这里有间屋子,我就住进来了。”秦韶臻想秦家人都不在了,自己这不算撒谎吧。说着低下头假装揉揉眼睛“你不会要赶我走吧,之前这可是又破又旧,现在我已经把这当自己的家了。”
“不用,这里早年被暴露,我们已经放弃了,往后你就安心住着吧。更何况你如今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华霐听了不禁觉得秦韶臻很是可怜,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明日我带你看看那些机关,见识一番,日后你也好防身。”
“这不好吧?我只求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就行了。”
“无妨,这我能做主的。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姓雷名弘。”
“你叫我少秦吧。”秦韶臻思索一番便道“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好奇怪的名字。”华霐心想也许是有什么含义吧,一点也没想到这姑娘会和他一样说了一个假名。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的名字有点奇怪?”
“没,没有,你的名字挺好呀,我的名字可是要写好多笔呢。你看!”说着从茶杯里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起来,写完之后不免沾沾自喜,自己的字写的可比之前进步许多。
秦韶臻只见桌上“华霐”二字笔势有力,灵活舒展,面色一变,瞬间又恢复原貌。
而等华霐再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竟写了本名,顿时紧张起来,抬手把水渍抹开。“我...这会写的不好,待日后我伤好了再写给你看。今天你忙了一天,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先睡了。”说罢走回床边,一把掀起被子躺了下去。
秦韶臻看着华霐掩耳盗铃之势也只好假装自己不曾看见“那我也去睡了。”说着转身,关上门离去。
华霐将蒙着脑袋的被子拉下,扑扇着大眼睛牢牢地盯着床顶,她应该没看见吧。
而秦韶臻回到隔间躺在榻上却陷入了沉思,她早就看出来华霐非同一般,定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名门之后。不过大概是家里保护的太好,养尊处优,根本没吃过什么苦,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一点也不谨言慎行。像他这样心无城府的富家公子,略施小计便能套出些信息,现在来看果然很有含金量啊。
她在生前那个世界因为情势所迫,内外忧患下,她步步为营,处处心机。
逼迫着自己擅长这一道,现在做起来是得心应手,好像排演过许多遍一般。
而如今自己也算是重活一回,还是这般功利,还对心性如此单纯之人耍手段,忍不住嗤笑。
心中默默决定,以后不到逼不得已之时绝不再对良善之人出手。
自己这特殊的崭新人生,绝不要和过去一般复杂的生活方式,不想要再那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