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进忧已在蒙乡呆了半年多了,朝廷仍然没有动静。
锦城春寒,荆州细雨绵绵,滋润着新发的草芽。
燕进忧不禁心里有些焦躁,他想要在朝堂上大展拳脚,可现在就像困笼之鸟,几番想到襄阳城内找孙冉,但最后都忍住了。
徐倾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说道:“心浮气躁,即便让你进了朝堂,也不见得能施展你的抱负。”
燕进忧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总不能抑制心中的那份悸动,只有把心思都寄托在了道观中的诸子百家学说,然而心神难宁,学之不进。
虚耗了半天的光阴,燕进忧又回到了家中,母亲正在生火做饭,燕进忧过去帮忙。此时,一名男子敲开了燕家的木门。
“燕公子,打扰了。”来人对燕进忧先是行了拱手礼。
燕进忧并不认识他,问道:“不知有何贵干?”
男子并没有说话,只把怀中的一张纸递给了燕进忧,然后便匆匆告辞而去。
燕进忧打开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樊水竹庐。
燕进忧心中一惊,难不成是周师回来了?便急急忙忙地要出门,燕母喊他先吃了饭再出去,燕进忧摇了摇头,说留点饭菜便行。
燕进忧这段日子的焦躁,确实想要得到周越的指点。
樊水竹庐久未打扫,门前尽是枯枝败叶。
燕进忧急匆匆地走进了竹庐,面前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你?”燕进忧有些惊讶,脱开而出,竟忘了礼节。
樊水竹庐里的,正是荆州牧孙冉。
燕进忧马上行礼,说道:“不知道是孙大人,实在失礼,不知孙大人找燕某,有何指点?”
孙冉看着燕进忧,摸了一下胡子,说道:“此番前来,并无他意,只是闻说你最近在屯山道观上清修,特来相望。”
燕进忧点了点头,但觉得他来意不止这些,说道:“你我皆是周师门生,师承一脉,何必见外,话可直说,燕某定然谨遵教诲。”
孙冉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不愧是周师门生,那我也不遮掩,吾弟就不要常与屯山徐老道来往,可否?”
燕进忧已然以师礼拜过徐倾,此事孙冉还不知情,燕进忧本想交待这件事,但转念一想,又藏在了心底。
“徐道长于我有恩,燕某时常拜会,不知有何不妥?”
孙冉踌躇了几步,轻声说道:“徐老道曾救过陈无妄一命,其在朝堂之时,素与叶昭,周师争斗,其心所向,未知也,不得不防。”
燕进忧将信将疑,这事他曾听马玥提起过,夫人对徐倾的评价是刚正不阿,敢言直谏,又是叶昭所能托付之人,应是可信的,可为何孙冉要让他疏远徐倾呢?
“徐道长不问世事,清修二十余载,与之谈吐,平静淡然,朝堂之事,定然无心,燕某觉得孙大人多心了?”
孙冉皱起了眉头,说道:“朝中之高位者,皆善忍者,上下不知,亲友不明,一朝露其锋芒,便能搅动朝局,吾弟何以糊涂啊?”
燕进忧瞧他说得急切,又以“吾弟”相称,心里增了几分亲近,但还是不能拿下主意,叹息道:“虽说如此,但.....”
燕进忧欲言又止,最后深深一声叹息:“若是周师在,那该多好啊!”
“这就是周师的意思!”孙冉眼神坚定地看在燕进忧。
“什么?”燕进忧惊讶地看在孙冉,问道:“周师现在何处?燕某甚是思念,可否与之一见?”
“周师现已不在荆州,去前曾叮嘱孙某,要向你传达此事。”
燕进忧看着孙冉,还是有些迟疑。
“难道你连我也不相信吗?”孙冉再次看着燕进忧。
燕进忧被他这样一说,连忙说道:“不敢,不敢,只是事情纷乱,燕某没了头绪,定会谨遵大人教诲。”
周越临走时曾经对燕进忧说过------------孙冉是可信的!
但如果徐道长是不可信的,为何周越能在屯上脚下安居了十年呢?
孙冉见燕进忧肯定了自己的意见,说道:“一定要记住,除了我与周师,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燕进忧再次点头称是。
孙冉又叮嘱了数次,方才放心,离开了樊水竹庐,准备回襄阳城。
燕进忧也再次回到蒙乡,燕母留了饭菜,但燕进忧却毫无食欲,到底谁真谁假?孙冉真的见过周越吗?与徐倾疏远又真的是周师的意思吗?
辗转难眠,第二天清晨,燕进忧还是上了屯山。
徐倾还是一如既往的盘膝静坐,本来燕进忧行礼后,便到内堂观看诸子百家,但今天却站在徐倾面前,踌躇不动。
“何事心烦?”徐倾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不安的燕进忧。
燕进忧欲言又止,最后理了理思绪,说道:“弟子有一事不明,烦请为师教导。”
徐倾点了点头,示意他问吧。
“为师曾说,当年叶公赠匕,是想让师傅再次出山,整顿朝纲,可师傅却以无心朝堂,把匕首转赠予弟子,弟子又素闻师傅刚直不阿,心怀苍生,为何会推却了叶公之请呢?”
徐倾抬头看着燕进忧,微微一笑,说道:“此话不是你问的吧。”
燕进忧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回答道:“这...就是弟子心中所想,内心不解,特来请教。”
徐倾数十年的朝堂争斗,真话假话,一眼便知,说道:“世道险恶,这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常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依我看来,眼见也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真真假假,实在难辨,心如明镜,方能不为世事所扰。”
“师傅教导得是,弟子确实心里杂念太多,做不到如师傅般心如明镜。”
徐倾点了点头,但见燕进忧仍然站在面前不动,问道:“还有何事?”
燕进忧心里七上八下,问道:“不知师傅如何评价周师?”
徐倾一听便知端倪,微笑着说道:“孙冉是否来过?”
燕进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迟疑地摇了摇头。
徐倾看在眼里,嘴角一笑,说道:“周越乃当世之大才,心细如尘,深谋远虑,知进知退,与叶昭相好,先帝在时,二人一同鼎力治国,边患暂息,得二十年之安宁,国库充盈,兴修水利,百姓安居,开一时之盛世。”
燕进忧又问道:“即使如此,为何徐师与周师在朝堂上多有争端,不知所为何事?”
燕进忧仍然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