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官兵围在廊山峡谷口,黄丹也不作进攻,己方有民众供给,粮饷充足,而贼匪死守峡谷,无粮无援,不出数日,便能兵不血刃,一网成擒。
此时燕进忧走进了黄丹的营帐,紧随其后的是吴沙。
“何事?”
黄丹并不喜欢眼前这位迂腐儒生。
“燕某斗胆,请求进入峡谷,招降贼匪。”
燕进忧也不喜欢黄丹。
“贼匪袭杀官府,残杀百姓,罪不容恕,安有可降之理?”
燕进忧听到“残杀百姓”一词,轻蔑地一笑,冷冰冰地盯着黄丹。
“罪在匪首,匪首残杀数百寨民,自然罪不容恕,虽万死不能挽其咎,他日黄泉之下,冤屈百姓定会将其煎皮拆骨,但余认为,其余贼众,乃受穷苦逼迫,不得已而为寇,受匪首所指,若能放下屠刀,当得一线生机。”
“你....”
黄丹听出来燕进忧是在骂他是“匪首”,一时怒火升腾,但又不好发作,只能恶吞了这口气。
邹薛也在营帐之中,听到燕进忧要进峡谷招降贼匪,连忙劝阻。
“群贼凶狠,燕兄愿以身犯险,邹某佩服兄之仁德,然而贼匪袭杀百姓,以人为食,民怨沸腾,若降之不杀,难以平蜀南之民怨,还望燕兄三思。”
邹薛不知其中缘由,燕进忧并不怪他,刚想回答,却被黄丹打断。
“行!只要群贼愿杀冼忠,捧其头颅以降,本官可纳之。”
“此言当真?”
燕进忧喜出望外。
“大人....”邹薛刚想劝阻,又被黄丹打断。
“大丈夫一诺千金,应允之事,安得反悔?只是本官不派一兵一卒予你,仅你一人而去,生死随命,休得怪我。”
“好!”燕进忧拱手说道:“既是如此,燕某马上动身。”
“黄大人!”邹薛再次劝阻,说道:“燕大人乃文人之躯,此行如羊入虎口,安能任其进去?即便进去,亦当派遣精壮之卒,随行而护,再组织卫队,倘生变故,也可接应而出,保全燕大人。”
黄丹一脸严肃地环顾四周,大声说道。
“你们有谁愿随燕大人进入峡谷招降群贼?”
在场官兵无一人出声。
黄丹得意地笑了笑,对邹薛说道:“匹夫尚知此为送命之行,无人肯去,只有燕大人自命清高,心怀仁义。”
黄丹这句话把燕进忧的后路堵死了,若他此时反悔不去,便是假仁假义,贪生怕死。
邹薛却急在心里,对燕进忧说道:“燕兄何故如此糊涂,万恶之徒,枭首戳尸尚且不足,实不值得你为他们而以身犯险。”
燕进忧拱手行礼,说道。
“邹兄好意,燕某心领,往日贼首冼忠曾伏击燕某,大斧离吾头不足两寸,然其闻说我家中尚有老母,放我一马,贼匪虽恶,然对燕某还有一义,若我无动于衷,乃负义之人,今前往,纵然一死,亦无怨无悔。”
邹薛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
“燕兄高义,邹某自愧不如。”
“某愿随燕大人同往!”
这时从黄丹亲兵中传出了一声呼喊,铿锵有力,正是带兵袭杀民寨的崔辉。
“你....”黄丹剐了崔辉一眼,刚想发作,但众目睽睽之下,又吞下了这个气。
黄丹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又坐回椅子上。
“吴沙,你愿意随燕大人一同进去峡谷吗?”
黄丹这一问,使得吴沙有点手足无措,立在原地,不敢接话,他没有燕进忧的济世胸怀,自然是不愿意冒这性命之忧的。
“你看看!”
黄丹怒目看着崔辉。
“连他的亲随都不愿意跟他进去,你凑什么热闹?”
崔辉一时口哑,但也不愿意退却,站在原地,等候燕进忧的出发。
“去吧去吧去吧!”黄丹见他不为所动,气得瞪大了眼睛。
“谢大人!”
崔辉这时才向黄丹行拱手礼。
黄丹把头别开,不愿意看他。
“燕大人请,属下追随你后。”
燕进忧心里对崔辉很是排斥,每当他想起那天晚上,崔辉手持屠刀的模样,总是恨得呲牙咧嘴,然而崔辉今天愿同他一起前往贼窝,燕进忧也不便说些什么,拱手回了礼,转身就往营帐外走去。
邹薛扯住了燕进忧得衣袖。
“此行凶险,燕兄万万小心。”
燕进忧回过头来,看着他言真意切的模样,心中不禁有几分感动。
“蜀南此行,能结识邹兄这样的好友,也算不枉此生矣,还望邹兄能够一如既往,心怀百姓,惩治奸恶,勿做伤天害理之事。”
黄丹剐了燕进忧一眼,这分明又是说给他听的。
邹薛再次拱手,眼神真切。
“燕兄在生死攸关之际,尚且为民谋福,实乃吾辈之楷模,邹某定会谨遵教诲。”
燕进忧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营帐,往峡谷而去,崔辉携刀紧随其后。
邹薛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真有几分荆轲刺秦的悲凉。”
“得了得了!”
黄丹却有点不耐烦,说道:“一个竖子身边,总有几个竖子作伴,真是迂腐不堪。”
邹薛知道黄丹在说他,只拱了拱手,不再发言。
官兵为燕进忧让开了一条道,让他能够进入峡谷之中。
燕进忧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他并无悔意,冼忠义释他一次,他得还义,贼匪虽名为贼,但却从没做伤天害理之事,应让其生,此为理,在义在理,他都必须要进去一趟。
“等一下!”
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燕进忧转过身去,原来是吴沙。
吴沙跑得有点气吁吁,说道:
“我也随你进去。”
燕进忧心里很是感动,但却皱起了眉头,说道:
“你不能进,此为我一人之事,你不必随我冒此性命之险。”
吴沙把气喘顺后,说道:
“无需再劝,我吴沙向来视财如命,你尚欠我五十两银子,我得看着你,免得你被贼匪所杀,则我寻何人要钱?丢了钱跟丢了命,又有何区别?”
吴沙的托词过于挫劣,燕进忧知道他是担忧自己的安危,但还是不愿意他随自己进入峡谷。
“不行,你绝不能进去。”
“我已得黄大人应允,你不让也得让。”
燕进忧看着吴沙,突然有一种给他一个拥抱的冲动,但两男相拥,确实不成体统。
“你这又何必?”
“废话少说!”吴沙说得斩钉截铁。
燕进忧见拗不过他,只好点了点头,心中感概,能得这一出生入死之知己,此生已是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