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分胜负了。”忘秋楼上,那华服公子正色说道,双眼如宝石般清澈透亮,“想到二妹妹方才说的话,我突然有些希望这楚良输了。”
林悦竹冷冷说道:“他赢不了,这是他的最后一把剑了。”
路远游亦是心中暗叹可惜,举杯一饮而尽。
在忘秋楼众人看来,赵逸之前不停地断剑拔剑,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因为谷忘生的那道满月剑光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减弱。
那样清冷、无情的剑意,即便远远观望也会心有所感。
“他的这一剑也会断。”随着唐风笃定的话语响起,城墙之上,赵逸手中的剑真的断了!
赵逸也没有想到,碧海潮的剑势已经叠加到了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最终竟也无法抵挡谷忘生的这一剑。手中之剑一断,那道满月剑光顷刻间便会斩中赵逸的身躯,此时此刻赵逸只能避开,但若是选择避开,这一战便算是输了。
“胜负已分。”唐风转过身来,正要对唐蒹葭说些训斥的话,却见她望向城墙的目光忽然变得越发明亮,不禁又硬生生的回头望去。
只见一道金色的“剑光”凭空出现,划出一道金色的波浪迎击向满月剑光,仔细看时,那“金色剑光”分明就是赵逸的右臂。
碧海潮,再叠!
“他疯了么?”唐风轻呼道。
若是赵逸避开,顶多只是输了这一战,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是如今他选择靠着金刚不坏神功以臂化剑,去挡下谷忘生的满月剑光,若是一旦失败,轻则断臂,重则有性命之忧!
即便赵逸能够挡下,但此刻他右臂所承载的已经是超出他承受范围的碧海潮剑势,此战过后他必定会受不轻的伤势。
那华服公子忽然笑道:“好,此人不错。”
路远游亦是难得地放下未停过的酒杯,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城墙处。
师巧巧坐在王式微身旁,轻声道:“此人确实不一般,若是他真能接下这一剑,公子还是早做打算吧。”
王式微脸上露出自信从容的笑容,道:“等他入小宗师境,与他做一场生死斗便是。”这话丝毫没有顾忌忘秋楼上的众人,那华服公子闻言挑眉道:“若是我想保他,式微是否肯给我一分薄面?”
“邀不邀战在我,应不应战却在他。”王式微笑道,“若是二殿下要保他,让他不要迎战就好。”那华服公子闻言一笑,再没言语。
城墙之上,结果已见分晓。
金色剑光与满月剑光都已散去,赵逸依然昂首挺立着,他的双臂也安然无恙,而不远处站着的谷忘生早已收剑归鞘,缓缓朝赵逸走来。
“说是一剑,就是一剑。”赵逸强行咽下欲要喷出口的鲜血,嘴角露出笑容说道,“一心剑果然不同凡响。”此刻赵逸的心中却颇多感慨,虽然自己在最后关头勉强挡下了谷忘生的一剑,但就方才的交手来看,自己不仅打不过王式微,便是与武夫榜第六的“一心剑”谷忘生相比,也是有些差距的。当然,如果自己可以放开手脚全力施为,这差距也绝对不会太大。
“你很好。”谷忘生冷冷说道,“比我想的还要好。”
听着谷忘生的夸赞,赵逸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味,只是自嘲笑道:“若是懂得多备两把剑,才是真的好,只可惜真的背不下了。”
谷忘生回想起方才赵逸背着十余把剑的画面,嘴角再次露出一丝一闪即逝的笑容。
“下一次希望你有一把配得上你的剑。”谷忘生道。
赵逸苦笑着摸摸鼻子,道:“这次才结束便约下次,看你沉默寡言的样子,谁能想到你这么好战。”
谷忘生没有答话,从赵逸身侧走过,轻声说道:“明日巳时忘秋楼,有人要见你。”
“我可以不见吗?”赵逸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废话,而谷忘生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谷忘生消失无踪,赵逸背在身后一直捏着剑诀的左手才缓缓松开了,非是他多心,只是谷忘生的剑意与杀气此前一直没有散去,这或许早已是他的习惯了,但却让赵逸不得不防备。
“看来当初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赵逸轻声自语道。
来到上庸城后,事态的发展变化已经开始逐渐超出他的预计,赵逸原本只是想在扬名之后能有机会在试剑大会上接近刘青河,但没有想到这么短时间内就与两个比自己更强的人交上手,此时的他新伤加上旧伤,已经与当初逃离天海城的境况相差无几了。而如今身处在这异国他乡,危险程度绝不比身后有二皇兄的追杀低,再加上谷忘生背后的人物此时盯上了自己,尽管赵逸内心深处喜欢面对这样艰难的挑战,此刻也不免有些担忧与顾虑。
毕竟他的性命,并不是简单地只属于他一个人而已。
他的身后,有一个小侍女,还有成千上万条人命。
轻轻咳嗽着,赵逸拭去嘴角的鲜血,走下城墙。
忘秋楼上,那华服公子亦是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好戏看完了,诸位,我先告辞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相送,唯有唐蒹葭依然看着外面的夜色,华服公子见状笑道:“二妹妹,考虑那楚良之事还是得再斟酌斟酌,我可舍不得你就这样出嫁了。”
唐蒹葭头也不回,只是说道:“恭送二哥哥。”
华服公子走了之后,路远游笑道:“上庸城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诸位觉得,这楚良比之当年那人又如何?”
师巧巧闻言俏脸微微色变,悄然瞧了王式微一眼,旋即笑道:“路公子说笑了,这楚良岂能与那只野狐狸相提并论。”林悦竹亦是冷哼道:“路公子未免太高看他了。”
“说得也是。”路远游耸耸肩,笑着续道,“只是二叔那日见了此人后,曾经对我说了几句评语,才让在下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唐风道:“不知路老对他有何评论?”
“二叔说,此人胸怀凌云之志,身具不世之才,敢贪吞天之功,若能给他足够的时间,假以时日,未必不是另一个圣人。”
“圣人?”唐风冷哼道,“这世间总共才几个圣人!路老未免盛赞过誉了。”
师巧巧亦是笑道:“就是哩,那只野狐狸也不敢说必成圣人,更何况是这楚良,再看他如今连一心剑也胜不了,只怕远远配不上路老的赞誉。”
路远游双手举起,讪笑道:“这是家叔给的评语,在下只是代为转告。”
依然遥望夜色的唐蒹葭忽然道:“路老还说了甚么吗?”
路远游闻言微怔,旋即笑道:“唐姑娘果然聪慧过人,这也能猜到。”顿了顿后他续道,“二叔还说,此人看似粗俗好色,内地里却是极为桀骜不驯之辈,且有超乎常人的坚守之心,常言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将来他或许会被自己的桀骜与坚守所累。”
众人忽然想到方才赵逸明明可以躲避,却毅然决然地以臂化剑去迎击谷忘生剑光的画面,竟一时觉得路老对此人的看法也不无道理。
其实这后面一番话,是在赵逸去路府取剑之后路乾告诉路远游的,至于路远游此时公然说给众人听的目的,却是不得而知了。
不过若是让赵逸听到路乾竟把现在的“楚良”称之为君子,必然会在错愕不已的同时内心窃喜:看来自己的风度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王式微终于开口笑道:“有这样的人,江湖才更加有趣。”
“敬这样有趣的江湖。”路远游举杯笑道,众人也是纷纷举杯共饮。
如斯夜晚,有人吐血而归,有人醉酒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