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城内有一首歌谣唱道:“风暖云流花羞住,霜重楼台簪衣透。千里雪飘追星月,万古芳华皆自流。”讲的乃是碎云城内三年前的一段情史佳话。
三年前,追影宗弟子杨暖风和冰流云二人乃是公认的追影宗年轻一代双杰,谁知他们竟同时爱上了凌云阁阁主柳星月,为此更是约战飘雪崖上,从朝雾初起战至夕阳西下,杨暖风才堪堪以一招败北。
飘雪崖一战可谓是震惊江湖,虽说当时杨暖风与冰流云二人都并未入宗师境,但两人平日里处理追影宗在碎云城内的诸多事务,是追影宗门面上极具代表性的人物。更何况追影宗为示公允,在排武夫榜、宗师榜都是将自家门人剔除在外的,江湖中人对追影宗门人实力都很是好奇,那一战正满足了众人的好奇之心。此外,那一战也成就了凌云阁柳星月的名声,许多人千里迢迢赶来,只为看一眼是怎样的神仙美人,让杨暖风与冰流云二人不顾宗门约束而大打出手。
此战之后,双杰依然是双杰,但再没见两人一同露面过。而胜利者冰流云也开始公然追求柳星月,终于在一年前赢得佳人芳心,与柳星月在碎云城大婚,当时赵逸还曾派人给冰流云送了一份大礼,也正是此刻冰流云腰间所佩无柄宝剑——无痕剑。
冰流云行走在马车右侧,笑着说道:“自上次天海城一别,我们该有两年多的时间不见了。”
“冰兄过得可好?”赵逸安坐马车内,笑道,“还未来得及亲口祝贺冰兄最终抱得美人归哩!”
“一把无痕剑,已胜过千言万语。”冰流云道。
赵逸笑道:“此剑乃是我请观澜城张二先生以南明海中的千年玄铁亲手铸就,前后耗时半年有余,便说是天上地下仅此一剑,也并非虚言。”语气中的得意,像是在等着冰流云说几句感激的话。
冰流云嘴角勾起,却只是说了一句:“确是好剑。”
“宝剑配英雄,繁花赠美人,都是天底下最让人心向往之的佳话。”赵逸边倒酒边道,“从前只听闻江湖如何动人,如今总算有机会亲眼看一看。”
“只怕你会很失望。”车窗外冰流云传来的声音忽然有些清冷生涩。
赵逸笑道:“岂有你这般扫兴之理?有冰兄这样的人物,这个江湖,便不会让我如何失望的。”
冰流云看向马车,道:“你也不必高看于我,当年在天海城我虽出手助你,但那只是微末小事,若是大势相争,我并不能做什么。”
“交朋友重在交心,我只是感激于冰兄当初的侠义心肠,并没有拉拢你的意思。”赵逸正色道。
“我明白,否则当初这柄无痕剑,我也不会那么坦然地收下。”冰流云道,“只是我如今身份特殊,不得不与你言明。”
赵逸挑眉道:“你终于成为追影宗在碎云城的执事长老了?”
“我不过随口说一句,你便猜到了。”冰流云失笑道,“如今我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追影宗的态度,此番若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会当街来迎你。”
说话间,便已到了。
赵逸走下马车,只见眼前一座高阁耸立,其楼层一时难以尽数,在这碎云城中,赫然是最高的存在。一块红木匾额挂在大门横梁上,上书“凌云阁”三字,气势恢弘磅礴,不落凡俗,冰流云立于匾额下,侧身伸手道:“请。”
入了凌云阁,便有一冷漠剑客迎上来,冷声道:“她已等候多时了。”赵逸辨别声音,知道正是方才传音之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冰流云点头道:“我领他们上去。”赵逸举目四顾,只见一楼厅内人头攒动,喧哗嘈杂声不断,很是热闹,冰流云领着赵逸与李文茵绕过大厅走到墙角处,只见一个四方圆台独立在那,其四角柱子雕有龙头,绕着龙头脖颈处有铁链绳索捆绑牵引,一路延伸而上,关键处更有机巧似滑轮之物固定。赵逸在天海城内的酒楼也有见过此物,知道这“升梯”类似前世的电梯,只不过是靠人力与些许机关巧劲来驱使。
三人站在升梯上,自有壮士一旁拉动铁链,稳稳升起。前几层的楼阁境况与一楼相仿,到了六楼往上,人便渐渐稀少了许多,多是青衫书生,或是富绅豪侠在此饮酒为乐,更有舞女歌乐助兴,风雅不凡。再往上些,人又更少,多是高官贵客,在此商谈要事,各自都处于单独隔间内。
待升梯缓缓停下时,已是到了凌云阁顶楼,此处楼阁竟只有一张方桌摆在窗边,另有瓶器、盆栽与诸多把玩之物摆设在旁,且不细谈。
此时,一名白衣女子坐在桌旁,正慢条斯理地分茶,手中茶筅如臂使指,甚是灵动飘逸,杯中茶乳时而如马,时而化鹿,妙不可言,而一旁水汽氤氲,也是气象万千。
听见声响,女子侧过头来,手中动作却依然优雅娴熟,她如玉般的俏脸上露出浅淡的笑容,柔声道:“殿下远道而来,妾身特地备了些茶水,请稍坐等候。”
赵逸大大方方地在女子对面坐下,笑道:“嫂夫人不必多礼,我与冰兄以兄弟相称,来此只当到自己家一般,冰兄快来坐下。”冰流云在一旁听得直微笑摇头,当初在天海城便也是这般与赵逸相识,偏偏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又不令人讨厌。
“早听夫君说过,秋水国几个皇子里,属四皇子最是清逸脱俗、俊秀不凡,妾身今日一见,才知依夫君之言,仍是低估了殿下。”
赵逸打个哈哈,笑道:“嫂夫人抬举了,凌云阁柳星月之名才是真正如雷贯耳,早在天海城时,我便常听人提起,如今得见,实在羡慕冰兄艳福不浅啊!”
柳星月抬袖轻笑道:“四皇子这嘴跟抹了蜜似的,不似我家这位,连说句情话都要羞红了脸。”冰流云轻咳一声,却没有反驳。
“哈哈哈,冰兄这是万般喜爱在心中,自有另一番妙处。”
桌上茶水煮沸,柳星月动作娴熟,为四人各斟一杯,接着说道:“且饮一杯这西北运来的无垢茶。”
“哦,无垢城一年方产出不到十斤的无垢茶?”赵逸笑道,“这碎云城不愧是商贾重地,此茶便是天海城也难得一见,此番倒是托嫂夫人的福哩。”
柳星月笑着举杯,闻闻茶香后又放下,说道:“茶水虽好,怎及得上人,若殿下喜欢,走时不妨带些上路。”
赵逸闻弦歌而知雅意,佯装叹息道:“嫂夫人也知道,我家二哥如今风头正盛,不仅在积极把控朝政,还派出几位小宗师来追杀我这区区五品武夫,我正在发愁,不知这上路一说,路在何方?”
“妾身愚钝,哪理会得朝堂之事?”柳星月道,“不过若在江湖上,妾身倒是能为殿下想些办法。”
“嫂夫人不妨直言。”
“我家夫君在追影宗有些地位,若为殿下遮掩行踪,虚虚实实中做点手脚,想必能阻拦二皇子派出的小宗师一些时间,此其一也。”
赵逸点点头,这是开始时他便猜到的,淡然地示意柳星月继续说下去。
“妾身刚好有一批货物要运出城,届时殿下可屈身其中,行金蝉脱壳之计,此为二也。”
赵逸沉吟道:“这会否太过明显?”
毕竟赵逸今日大摇大摆地走进凌云阁,有心人追查下去,不难查出这条线索来。
“殿下放心,这批货在中途会分为两批,一批运往无垢城,一批运往上庸城,碎云城临近边境,只要离了秋水国,那几位小宗师又怎敢再深追下去?”
离开秋水国是赵逸之前未有过的打算,不过如今想来,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要不暴露身份,在他国游历远比在秋水国内更加有趣。
“想必还有其三吧?”赵逸轻松笑道。
柳星月螓首微点,道:“妾身略懂易容之术,若殿下信得过妾身,只需盏茶功夫,便叫殿下认不出自己。”
赵逸前世也看过不少武侠小说,对这堪称主角必备技能的易容术怎会不动心,喜道:“嫂夫人这易容术可舍得传授于我?”
柳星月微愣,旋即笑道:“这门手艺须得懂妆容以及胭脂、彩泥等腌臜之物,非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殿下可肯在这些事物上下苦功夫?”正在赵逸沉吟思考之时,柳星月又笑着看向李文茵道:“倒是这位妹妹看着天生丽质,又颇为灵动机敏,若殿下放心,便让她留下与妾身学这门技艺,待殿下归来之日,妾身定还殿下一个堪称易容大师的美人儿。”
赵逸还未回答,李文茵已断然道:“他去哪,我去哪!”
“既如此,妾身可再为殿下提供三张制作完好的人皮面具,足够殿下以后遮掩身份之用。”
“此事便这么定了,”赵逸笑道,“等日后有机会,再来向嫂夫人讨教技艺,现在不妨说说嫂夫人的需求。”
“殿下真是妙人,妾身确是醉心生意的小人,即使有夫君的这一层关系在,也不会平白无故地襄助殿下。”柳星月笑道,“此番确有一事想请殿下帮忙。”
“嫂夫人但说无妨。”
“殿下可知两月后上庸城便要举行试剑大会?”柳星月见赵逸点头后续道,“殿下若想游历江湖,试剑大会这般盛事可不容错过,此行不妨选择去上庸城。”
“你想要今年试剑大会祭出的那把剑?”赵逸猜测道。
“妾身不懂剑法,夫君又有殿下相赠的无痕剑,要那把剑又有何用?”柳星月道,“妾身希望殿下到了上庸城后,帮妾身杀一个人。”
“谁?”
“古月国三皇子,刘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