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可以,不可以!”
偌大的日式榻榻米上躺着的人儿,似乎在做梦,看起来不太好的梦,一双苍白的手不断向前伸,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醒醒,苏夏醒过来!”
轻拍着身旁陷入梦境的人儿,试图抓住那双不断乱挥的手,未果。
只见原本清秀俊朗的面庞五官渐渐皱在一块,撰了撰手突然倾身向床上压去,寻到不断发出求救声息的红唇,衔住就大大方方的描摩,轻轻啃细细描,直到身下剩下浅浅呼吸声。
这才不急不缓退开,双手撑在还在睡梦中的小人儿两侧,许是被安抚,女子此时安安静静躺着,若不是呼吸有些急促,眼角带着水光,根本看不出刚被噩梦缠身。
不过那微微张开的唇有些红肿,甚至带些光泽。
只一瞬间,男人再度俯身。
见身下的人开始挣扎,似有些转醒,压下双手猛得咬了下唇将人疼醒。
“醒了?”
“……”
“做噩梦了?”
依旧没有松开,已然睁眼却不太清醒的人,甚至手上用了点劲。
“告诉我梦见什么了?”
“我…我看见他躺在玻璃碎上,整地的玻璃碎,他…一动不动,不动,闭着眼…”
“额,死了!”
男人这才松开手,下了床往客厅去。
苏夏猛地坐起,低着头屈着双腿抱膝,仔细看肩膀处高低起伏不大。
“喝了!”
原来是出去给自己倒水了。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
愣愣的抬头接过水,仰头就喝了半杯,才将玻璃杯放在床头。
刚放稳手还没收回,便让人掰了头夺了呼吸,苏夏有些害怕又不敢推开,毕竟他好久没这样生气了。
“叫我名字…”
见女人一双干净的眼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突然就放缓了节奏:“乖,听话!”
“霍远辰…”
清早,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床上,女人翻了翻身身侧无人,又缩进丝绒被里,揉了揉太阳穴,起身。
满脑子都是那男人昨夜,清冷又好看的样子,明明是带着盛怒的暴躁,却让人感觉周遭寒冷。
快速梳洗,穿一条针织裙就匆忙去客厅。果然,这人在沙发上喝着茶,电视里晨间新闻在播。
“我做三明治,可以吗?”
见男人没有回应,只好挪了挪腿,走进几步,该死的酸疼。
“苏夏,我第一次见你就穿得这裙子。”
轰,苏夏脸色煞白,因本就纤细又懒得搭配,自己爱穿连衣裙,一直都这样,刚醒来又匆忙没多注意随手拿了就穿,也是害怕再惹这人不高兴。
“怎么,提醒我?”
“不是,我刚没注…”
不等她说完,男人抬腿就往门边去。
“你要是再不穿上拖鞋,明天苏氏会破产。”
苏夏愣愣看着门口背对自己换鞋的男人,所以說他相信自己的话了?
再回神,屋里已经剩下自己,和正播完的新闻。
他刚刚說这裙子是他第一次见她时穿的?他怎么敢提?还怪自己提醒他?
那还是18岁时,算了,苏夏脸色白了又白,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膝盖上捂着脸,急促的胸腔跳跃提醒着自己:“很多年了,不要记得。”
霍辰远提及的那年,也是苏夏人生翻天覆地被改变的一年。
当年海城苏家因运而起,稳坐运输船业半片天地,苏夏虽是苏家长女却不怎么招苏家待见,因为苏妈妈难产生下她,留得苏青山郁郁寡欢,无心事业苏家也就日渐衰败,苏家一众长辈皆认为是她不祥。
苏青山因痛失爱妻,又迫于压力借由无心顾惜将苏夏早早送出国外求学,也因此,苏夏在18岁那年遇见了在外求学的霍远森。
在异国他乡的校园,男才女貌一见倾心在合理不过的情节。
那两年是苏夏最开心的时光,毕竟一个从小就被送离父母身旁,没有太多朋友的女孩,能抵住多少幸福时光。
再加上霍远森幽默风趣,给她带来了一群好友,让苏夏觉得自己的生活突然有光照进来。
也就是那年苏夏二十岁生日时,霍远森叫来了一众好友为她庆生,同时說介绍家人給她认识。
当晚,苏夏第一次见到了霍远辰,苏夏还记得那时霍远森牵着自己的手走到他面前(穿得正是这条连衣裙)笑着說:“二哥,这是我女朋友苏夏。”
“夏夏,叫二哥!”
“二哥,你好我是苏夏。”
“你好,霍远辰。”
苏夏现在还记得,当时那人微弯着眉眼,笑起来真的有些好看。
若是知道多年以后会是这般相处场景,苏夏断不会答应霍远森回国,也断不会发生后来让这么多人痛不欲生的事。
猛然抬头的苏夏,急忙跑回卧室换了身素色套装,关了电视,顾不上早饭就往车库去。
还好没迟到,推开行政室的门,就听几人在轻声议论,见她来了急急拉了过来:“苏夏,你差点迟到了,总裁发飙了在办公室骂了好久的人,等等这份材料指名要你送诶。”
“好,没事。”
拿了文件夹就往总裁室去,身后一众人佩服的眼神。
苏夏以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来林氏集团做总裁助理,和霍远辰这般相处。
这林氏也是霍远辰母亲娘家的产业,虽比不上霍家名望也是海城数一数二的木业龙头。
敲门三声不见回应,苏夏突然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疼,待会不会被打吧?
“进来”
推门便看到那人靠在沙发椅上,拉扯着领带,一手翻阅着文件。
“霍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迟迟等不到那人回应,
“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也没开口,那自己只好退下。
“让你走了嘛?”
甩了甩手里的笔,侧身出了办公区站在人前,上下扫了眼一身套装的人,倒是有点眼力见。
“出去!”
苏夏马不停蹄拉门关门,走回工位,生怕后面的人反悔似的。
不想,自己身后的人脸色铁青,怒气更盛,可怜那只刚被当做生日贺礼送来的定制钢笔,再好的材质也经不起这般砸。
远在霍氏大楼的霍斯远突然打了个喷嚏,难道是安静想自己了?(切,小哥那是你二哥砸了你送的礼还怪材质差~)
虐缘…~
一直到下班,总裁室里安静的仿佛无人在位,苏夏也在默默庆幸,今日在公司最起码不会被为难。
但人,往往过分自信会生悲。
六点还差一刻钟,内线响起,认命而去。
脚步不由得有些缓,莫名的不安感袭来,苏夏真的有一点点想逃走。
当然只是想想,若不然不知里面那男人能做出怎样的残暴动作。
敲门应声而入,见那人立在落地窗前,垂在西装裤侧边的指尖夹着香烟,带点薄荷香。
烟灰蓄了长长一段,依旧不受待见,为何又要点燃呢?
“霍总,您找我?”
“苏夏,过来!”
转身就见原本一张清秀小脸的女人,脸色不断惨白,明明这般害怕,还是无动于衷?
“哼…”
未走进几步,便让人拖住手腕扯进怀里。
“霍…”
刚开口就见那人抬手来到自己嘴边,明明是那双修长温柔抚过自己肌肤的手,此刻竟带着暴戾侵略感向自己袭来。
只觉下颚一疼,那右手的薄荷味便来到自己齿间,条件反射伸手想要阻拦,那人又松了手,来不及反应的嘴含住了。
“吸一口”
苏夏瞪着双的明眸,如同被施法下意识吸了吸,来不及咳出声,又觉下颚一紧嘴微松那薄荷味就淡了,却让人压住了唇硬生生将那呛人魂咽进嗓。
“咳咳咳…你”
这人,竟然强迫自己抽烟!
话說,霍家人出牌都不太正常,这烟有害健康不造嘛?
“委屈?”
“有多委屈?都流泪了呢!”
伸手欲抚去那令人心烦的泪光,又收了回来。
压着人儿回到落地窗前,好心帮着顺了顺后背,看着窗外低着嗓子对着怀里的人道:“想不想体验一把仙仙欲飘?”
感受到身下人儿越发僵硬的身形,拨通了内线:“送杯清水进来。”
这下怀里的人儿突然挣扎起来,霍远辰突然觉得心情大好,巧劲压回身,手贴着玻璃就往那衬衫领口去。
“求你,先放开我!”
“她要进来了!你听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苏夏想也不想,快速仰头朝人吻去。
“叩叩叩”
“进来”
“总裁您要的凉水。”
“放着,下班吧!”
“好,好的。”
端来凉水,搁在苏夏嘴边。
“喝掉,不然你这嗓子今晚叫的声音会不如我意!”
这男人真的是,恶劣,纨绔,本性弄不清。
打一巴掌再給一颗糖,这两年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生气了?”
见沙发里的人坐着不说话,莫名的想弄哭她,想了一整天,这样她都不哭。
也对,这女人本来没有心。
多年前不是见识过,这会儿倒是不加掩饰。
“霍远辰,我說了我要回家!”
“怎么,霍总都不叫了?”
男人扯下领带的样子让苏夏记忆一下就回到两年前自己刚回海城的那天,来到包间遇上这不该来的虐缘。
那天,霍远辰也是这样笑着坐在沙发上,拉扯着领带:“你今天敢走出这门,我就敢在这上了你!”
苏夏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曾让自己男朋友各种崇拜着的哥哥。
愤怒,羞耻,厌恶无疑是使人一点点失控的催化剂。
“不是哭天喊地要解释,解释!”
落了一地的照片,一张张散在苏夏面前,又一幕幕撞疼自己心口。
“苏夏,你这条命是不是该还給我弟弟?”霍远辰将人死死抵在门板上,扼住那细长的脖颈,紧了紧手掌:“想不想死?”
人在无法呼吸时,最恨不得解脱。
苏夏无力的垂了垂眼示意,忽而手突然松开,自己沿着门板滑下,剧烈而又悲怆的咳嗽。
那人用手帕缓缓拭擦着手指,仿佛刚刚了结了无关紧要的生命般血腥,明明不沾一丝血不挂一滴泪,苏夏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悲伤。
那天,房里能砸的都砸了,苏夏卯足了劲发泄着。
方亦然和宋清辰等人赶来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废墟,屋里一个坐着,一个垂着手瘫在地上。
后来,说起这事方亦然评价道:“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眼神能狠戾到那样厌世。”
宋清辰则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哥那样对一个女人,有些嗜血。”
很多年后,霍远辰后悔莫及,这日亲手将那个18岁时朝自己甜甜笑着喊二哥的女孩,变得这般凄凉。
那句苏夏永远没法释怀,是霍远辰剖开她心口撒上盐疼得她刻骨铭心的话。
他說:“你怎么敢,让我弟弟替你去死?”
人人都说,世间万物相处久了会深情不自知。
霍远森从苏夏18岁陪伴到二十岁,而后即便离开后三年里又是苏夏午夜梦回日日挂心之人,爱而不得莫不过于此。
她怎么舍得让他替她去死。
不是没有失控过,却不曾如这日般歇斯底里。
“砸够了,轮到我了!”
“苏夏,既然敢回来,那你最好期盼我对你们苏氏有点兴趣,不然,陪葬我要整个苏家!”
“不要这样,我怎么会伤害远森,我爱他,我爱他怎么会伤害他…”
旁人不敢开口,再好交情也不好阻拦,但愿霍家这血洗过黑白两道的二爷,能留这女孩一命。
“怎么会?照片拍得不够清楚?你怎么敢让我霍家少爷陪你走阴间地府,自己却安然无恙?”
发红带充血的眼眶,那双因暴怒泛起青筋的手再用点力,自己就能解脱了。
“用…力…咳,是我…杀…了…他!”那么小的身板,这样不怕死。
若不是方亦然和宋清辰赶来冒死拖开他,她这条命那天就能解脱了。
如果这样难过,为何要拖了三年再来要她命?
“发呆?还是害怕?”
“霍远辰,让我回家好不好?”
苏夏在怕,非常害怕,可能是这么多年的相互折磨,让自己有了求生欲。
“我以后不会了,不会做梦吵醒你,不会喊他名字,不会不听你话…”
霍远辰让她这话說得一时愣了神,眼前这人不太像那个打不碎傲骨的苏夏。
揽了揽哭得意识不清楚的女人,按在怀里轻轻拍着背,霍远辰有些后悔,刚刚这女人可能,好吧肯定想到了自己的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