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胡安生，《宁波经济》记者/王小剑 盛玉才
1998 年岁末，记者专程赴杭州采访本刊顾问、著名经济学家董辅教授。目前担任全国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的董老正在主持外经
贸部召开的中德非国有企业经济合作研讨会。董老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于自己下榻的香格里拉宾馆热情地接待了记者的来访，就当前经济金融形势、如何解决有效需要不足等问题回答了记者的提问。这是董老最近去日本开会回国后首次对当前经济问题发表的谈话。
记者：董教授，刚刚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对1998 年我国的经济工作做出了评价，请您谈谈我们怎样准确把握经济现状和发展趋势？
董教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对1998 年经济工作做出了正确的估价。由于亚洲金融危机的蔓延并深化，国际金融市场持续动荡，世界经济受到严重影响，我国经济也受到冲击，加之洪涝灾害影响以及社会经济生活中长期积累的种种矛盾，使我们面临严峻复杂的局面，特别是有效需求不足给我们带来了诸多问题。
这些问题主要表现在经济发展速度下降、市场不景气、物价持续走低、产品积压、企业开工不足、下岗工人增多等等，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通货紧缩。我们过去对通货膨胀看得比较重。1989 年、1990 年虽出现过物价大幅度下降、通货紧缩，但是没有这次严重。现在看来，不管是通货膨胀还是通货紧缩都会对经济造成巨大损害。在1998 年一季度时，还有人把买方市场称为好现象，认为物价负增长对消费者好，但没有考虑到这样也会给企业、给国民经济带来损害，对消费者也不好。1998年的通货紧缩，亚洲金融危机影响不是主要原因，紧缩现象的出现或者说有效需求不足的出现，实际上从1996 年就开始出现了，我在当时就提出需要增加对基础设施投资的建议。宏观调控中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不是长期政策，也不是中期政策，而是短期政策，它应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及时调整。今天收紧，说不定明天就要放松，应该紧一紧、松一松。
记者：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扩大国内需求、开拓国内市场是我国经济发展的基本立足点和长期战略方针。从以往的情况来看，我国的经济增长主要是依靠投入拉动，现在大家都认识到加快投入对1999 年经济增长的作用，您对此有何认识？
董教授：我认为把扩大国内需求作为促进经济增长的主要措施是非常正确的。1998 年国家下了很大的决心，增发了1000 亿元的国债，以投资拉动经济增长。由于中央实行了较松的财政货币政策，相信经济会渐渐启动的，但需要有一个过程。我感觉到1999 年上上下下都非常着急，不但是着急，而且有一种急躁的情绪。我曾提出不能急。因为第一，由于急，就会出现在投资不很慎重的现象。为了急于把资金投下去，以扭转这种经济下滑的趋势，就有可能出现没有通过充分论证就匆促上马的问题。如果是投到基础设施上面，虽然对经济是迟早会起作用的，但是这样投资，今后的回收就困难，如果长期不能回收，那么国家就会背上很重的包袱。因为这1000 亿元是财政向银行发行的债券，还有每年5.5%的利率，钱都是从财政出的，财政怎么来偿还？如果不能回收，以后只有通过发新的债券，财政的负担和赤字就会进一步增加。我们现在每发100 元国债大约有77 元用于还老债，付利息，那么今后每发100 元所能用的就没有几块钱，这种情况值得我们注意。如果投资慎重，论证准确，回报就能快一点，国家的负担也会相应减轻。第二就是为了急于改变经济下滑的情况，层层压指标的问题就出来了，而且会出现虚报，我们过去吃虚报的亏很多，现在也存在着数字水分的问题。数字不准，不能反映实际的经济状况，就会对经济造成损害。
经过国家的宏观调控，特别是放松银根、增快投资，估计1999 年消费会比现在好一点，通过投资拉动增长，刺激消费，增加就业机会，整个经济形势将会出现转机。但是要注意民间投资的动向，目前非国有投资没有增长，甚至还下降，这是大问题。国有经济的投资是为了启动需求，不管怎么样都要投入下去。民间就要考虑资金投到哪里，投什么项目，回报如何，如果民间不愿意投，表明对经济形势还不看好。现在物价还在往下走，说明整体上看，还未全面好转，只能说局部有点好转，还不明显。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更不能急，应该扎扎实实把钱用好，只要政策对头经济自然会好起来。
记者：董教授，您曾多次呼吁对经济结构进行调整，目前在新的投资热面前，结构问题显得更加突出，既不能重复建设，又要加快投入，你认为应怎么解决好这个矛盾？
董教授：现在结构上有问题，1993 年以前投资过度、投资膨胀、重复建设、盲目建设，有些行业出现了生产过剩，比如彩电、冰箱等的生产能力肯定过剩，纺织的生产能力也过剩。这是结构问题。但现在电力过剩，铁路也过剩，则反映总需求不足，不能简单地用结构问题去解释。这就是说，现在不仅仅是结构问题，还存在有效需求不足。
目前国家为解决有效需求不足，增加了投入，这也是调整结构的良机。我们应考虑如何利用这一机会去改变结构问题。在为拉动需求而增加投资时，如不结合调整结构，经济增长就没有后劲。为此，还应加快企业技术改造，营建一批新的高科技的企业，以适应新的发展要求。
记者：1998 年金融改革迈出了一些新步子，近两年国家也先后数次调整了存贷款利率。您怎样看待降息的作用和金融改革？
董教授：这次银行降低利率已经是近年来第6 次了。最近，美国、欧洲也相继调低了利率，如果我国还保持较高的利率，势必给人民币带来很大的压力，所以调低是对的。不调低就会造成出口成本高，出口竞争能力就会减弱。当然也想通过调低利率来刺激需求，刺激投资。但人们对利率调低反应不敏感，因为整个市场经济还在构造当中。从居民来说，本来利率调低是一个增加投资的机会，就像西方国家利率调低了，人们就尽快买房子、买汽车等，但现在我国居民还没有条件这样做，而其他投资机会很少，而且风险也大。
金融改革1998 年迈出了新步子，现在国有银行放贷慎重了，行为也较为规范了。但国有独资银行改革步伐较慢，非银行金融机构改革步伐也慢。金融改革步子慢，势必影响国企改革的步伐。在新的一年，金融改革将提出新的要求，要建立和完善防范、化解金融风险的有效机制。
原载《宁波经济》，1999 年第1 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