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座山,整一个宗门,算下来只有他们三人。
大师兄李栖迟是一个凡人,为了赚钱养活山上一个懒汉师弟,每日要下山教书去。
二师兄秦无恙是个修行人,都说是天下第二,但究竟多强,商陆看不穿,也懒得琢磨。
小师弟商陆也是个修行人,人赠外号北地幼虎?
商陆轻声叹气,这就罢了,修行这种事情,除了让小姐揍的时候耐揍一些,没什么好的。
准备下楼时候,意外发现围了许多人过来。
若不是少阁主孤山有站着,阁中竟少有人发现,天下宗师榜换新了。
“天玄那位老人家,仍是榜首。”
“这事情没得商量,那位老人家毕竟资历摆着,秦无恙怕也拉不下脸皮去挑战。”
“说起来,人人皆道那位老人家一旦仙去,秦无恙又是一个横压人间四百年的人物,也不知道究竟几分真假。”
“天底下唯一一个八脉俱通,你当说着玩笑么?”
这么说着,有人左右看了一遍,小声道:“你说,长生殿那些辟二脉之上的秘法,会不会也与秦无恙有关?”
孤山有转头笑道:“想来不至于的,杀生殿这等污秽之地,配不上一个天下第二的名头。”
也实在没有那等必要。
他孤身一人,便不弱于天下任何一宗,何苦如此多费工夫?
商陆好不容易挤出人群,长舒口气,走下楼时,又见到孙小沫也下楼。
她轻轻笑着,抱拳道:“商公子,好巧哩。”
商陆回礼,点头道:“是巧得很。”
叶城参差十万户,能这么见着,也实在是缘分。
孙小沫转头往楼上望去,笑问道:“公子也来看新届宗师榜?”
商陆摇头道:“来买两块玉。”
孙小沫说道:“那倒少见了,横压人间四百年的老人家,八脉俱通的秦无恙,一法百通的龙神通,都是天底下的独一份。”
“如此人物,哪个修行人不心神往之?”
她转头看着商陆,好奇问道:“商公子,便不在意么?”
商陆点头道:“其实和我关系也不大。”
而且,这一句话,错了两处。
一法百通的不只有一个天下第三的龙神通,还有一个天下第二的秦无恙。
至于八脉俱通,天底下除了秦无恙外,也已经多了一个。
孙小沫便觉得这样的男人好生无趣,心若无大志,与水中蜉蝣又有何区别?
但毕竟是她救命恩人,总不好当他面说出来,便两相沉默,走出玉器阁。
商陆与孙小沫告辞,往西市走去,哪里料到孙小沫站在旁边,意外道:“商公子,你说巧是不巧,我也往这边走。”
商陆说道:“我去西市。”
孙小沫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或者商公子不信,我也去西市。”
商陆认真道:“你莫与我说,你还要去找一个名叫鱼七年的男人。”
孙小沫神色怪异,之后点头,说道:“是,是找他。”
商陆沉默良久,再问道:“找她女儿?”
孙小沫意外道:“商公子也要寻她?”
商陆往前走去,说道:“听说城里只她一人能编翠玉双鸣结。”
孙小沫便明白了,跟在商陆后边走着。
俗话总说,繁华之下,必有污秽。
叶城表面的风光,同样盖着贫苦的百姓。
西市大约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商旅小贩,鱼龙混杂。
商陆与孙小沫坐在茶棚下,望着不远处那鱼贩子。
日已过正午,夕阳复西斜,正是生意火热时,商陆虽有意去问鱼小薇之事,总不能因为私事耽误人家生意,便这么等着。
“两位,喝口什么茶?”
商陆说道:“龙井。”
他转头问孙小沫,“可以?”
孙小沫只是望着鱼七年在鱼摊忙碌,点头道:“行。”
脸上没有半点胡渣,一身衣衫不染污渍,鱼七年是个很干净,而且很瘦弱的中年男人,便与这周遭的脏乱大相庭径。
人声喧闹,鱼七年小心翼翼抓起一尾青鱼,双手压在砧板上,仍是一刀拍晕,然后提刀刮鳞,切片,用油纸包起,手法熟练。
这么一个瘦弱干净的男人,若是走在街上,怕也没有人瞧得出,是一个杀鱼的贩子。
孙小沫问道:“干嘛不去问?”
商陆喝了一口茶,说道:“又不是去买鱼,怎么好意思耽误人家生意?”
孙小沫说道:“反正也就是问句话的功夫。”
“那功夫也是他做生意的功夫。”
孙小沫默然,细细琢磨,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两人便这么坐着。
斜阳将茅棚影子拉得极长,纵是坐在里边,夕阳仍将光辉撒在商陆脸颊。
鱼七年的生意,也终于消停下来。
眼看着路上无人,这么一个鱼摊也就只剩下他一人,他松了口气,双手在水桶中搓洗许久,直到那双手也与他的衣衫一般干净,才在汗巾上擦了擦,坐在旁边凳子上,从柜下取出一本书来翻着。
孙小沫看着商陆,“现在总不耽误了吧?”
商陆放了四个铜板在桌上,起身走过去。
孙小沫摇了摇头,也跟着走过去。
“店家。”
鱼七年抬头看着那个布衣少年,连忙放下手中书卷,站起身说道:“公子随意看看。”
商陆说道:“我不买鱼。”
鱼七年笑道:“没事的,来者皆是客,买与不买自随意。”
孙小沫说道:“好一句来者皆是客,店家身在闹市,书不离身,又是腹有诗书,实在难得,说不准有朝一日,也带功名加身。”
这么说着,鱼七年脸上笑意缓缓变作苦涩,抿抿唇,低下头,只道了一句,“两位随意看看。”
便转身坐回凳子上,身躯微微颤动。
孙小沫转头看向商陆,眨眨眼睛,她说错话了么?
商陆摇了摇头,转身离开,孙小沫不明所以,连忙跟上,回看一眼那个坐在凳子上的中年男人,见得他狠狠将手中书卷砸在垃圾堆中,面露惊疑。
身在闹市,书不离身,与腹有诗书,沦落市井,约莫只是看着一样罢了。
本身,是两个事情啊。
“不问了么?”
商陆莫名觉得这姑娘心眼不坏,但毕竟不够伶俐,坐回茶棚下,才说道:“等他缓缓吧。”
孙小沫皱皱眉头,想不明白,正巧那两碗茶还未被收走,商陆便端起来喝了一口。
孙小沫轻咦一声,有些嫌弃。
商陆无奈道:“上边的口水总归还是你我的。”
孙小沫连忙抬起凳子往后边挪一挪,说道:“商公子,话说清楚一些,让人听了不好,那只碗是你的口水,和我可没关系。”
商陆沉默之后,说道:“是我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