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学着他蹲下身,说道:“以前是没办法,如今家中有些余财,小姐也成年了,总不能辜负老爷当年的嘱咐,不能将来她要嫁人了,娘家连个人都没有。”
陆承业说道:“那你怎就知道,青山宗那几个小家伙去的地方没有危险?”
“有修为的人我怕的还挺多的,但没有修为的人,我打不过的,就很少了。”
陆承业笑着站起身,说道:“我该回去了。”
商陆说道:“还早。”
陆承业说道:“有客上门,总要回去招待。”
商陆抬起头,笑道:“希望你不会和你侄子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
陆承业没好气道:“别提那个没出息的,我宁愿没这个侄子。”
商陆想了想,站起身说道:“我跟你回去一趟吧。”
陆承业轻轻拍着商陆肩膀道:“还是你懂事。”
商陆说道:“我怕你半路上被个老太监抓走。”
陆承业笑了笑,转身往红忆楼前院走去,一身白衣,丰神俊朗。
刺史府的大门仍旧开着,两人直接去了池边,坐在小亭中,陆承业提起水壶架在炭炉上。
商陆爱喝酒,其实也好喝茶,只是茶水总比酒水贵,不过是一种选择。
陆承业则甚爱喝茶,茶喝多了,人清醒,酒喝多了,还要醉人。
拾起镊子温茶杯,陆承业说道:“下个月,又是北域诸国论战了。”
商陆说道:“这种国家大事,我向来不懂,也不关心。”
陆承业当然听出其中意思,笑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商陆轻轻吹着热茶,问道:“这种大事,长安那边总有拨款吧?”
陆承业又将水壶架在炭炉上,抬眼笑道:“最后一次?”
商陆说道:“做完收手了。”
两人并不多话,坐了许久,才有丫鬟走来,对陆承业道:“老爷,门外有位墨姑娘到访。”
陆承业放下茶杯,点头道:“知道了,请她去书房,我随后就来。”
小一点头道:“是。”
陆承业站起身时,又对小一说道:“去将我放在卧房书桌上那卷宗拿来给他。”
小一仍旧点头道:“知道的。”
陆承业缓缓走着,自鱼池边过,疏影横斜。
商陆便自己提起水壶冲茶,温香沁鼻,细腻回甘,这样的好茶,许久不曾喝过了。
不多时,小一端着一座烛台放在桌上,又将卷宗轻轻递给商陆,说道:“商公子,墨姑娘的卷宗。”
商陆点头道:“多谢。”
小一便退身站到亭边去。
卷宗是竹简编成,足见陆承业对那位北魏公主的看重及忌惮。
月色清浅,烛光明亮,商陆将竹简卷开摊平,其上字迹清雅,端庄无错。
陆承业那个男人,生得俊,字也俊。
“墨染香,北魏九公主,年十七,化神境木灵师。”
商陆手指轻敲桌台,这一句话便是说,她比商陆小了一岁,她比商陆高了一个境界。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打架。”
身后小一轻声道:“商公子,那位可是北魏的九公主。”
商陆转头看着这个模样清丽的小丫鬟,笑道:“小一,你又不是修行人,怎知道她就不会打架?”
小一认真说道:“一国公主,都有护卫随身的,哪里需要打架?”
商陆想了想,笑道:“那也是个道理。”
可一国公主,也有喂招的护卫啊。
“丹青书法,堪称大家?”
商陆看着这么一句话,喝一口茶水,愣了许久,年纪比他小,修为比他高,还擅丹青书法,那就是很让人伤心一件事。
至于之后的擅诗词歌舞,也已经被商陆视而不见。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商陆沉沉叹气,说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不是对手的感觉?”
小一说道:“下山和上山也不是一回事的。”
商陆无奈道:“小一,你这安慰还不如不要,她生在山顶,我也不是在山脚的。”
小一歉意笑着,往后站去,也不敢开口了。
商陆继续翻着,手指在书法大家那一列轻敲,突然招手道:“小一,书房上茶了么?”
小一连忙回道:“还不曾哩,你知道的,老爷素来只喝现煮的茶水,后厨还在烧水呢。”
商陆自怀中取出一块竹节,说道:“不要上茶了,就两杯白水去,放些这个。”
小一狐疑盯着商陆,突然瞪大眼睛道:“商公子,虽说老爷时常克扣你的赏银,少爷可对你不错的,你不能这样。”
商陆愣了愣,神色突然不善道:“克扣赏银?”
他帮陆承业做事,可从来不曾收到过赏银。
小一却不知晓,只道:“老爷说了,留下来那半银子,先给你那边县衙里存着,将来你要是真要用到了,才有。”
商陆呵呵笑着,说道:“陆叔叔倒是有心了,这并不是什么毒药,快去吧,有些用的。”
小一看着商陆不像说笑,便握住那小竹节,转身离去。
商陆仍旧笑着,只是有些后悔,如若是早些知道,直接换成砒霜得了。
他坐在地上,往后靠在栏边,借着那月光,仍旧看着竹简。
不多时,小一提着一只小木壶回来了,走入亭中,跪坐地上,往炭炉上的水壶添水,看着烧红的炭火,小丫鬟突然问道:“商公子,你和老爷都回来了,那少爷呢?”
商陆单脚屈膝而坐,笑道:“应该陪着某位姑娘在喝酒吧。”
小一似懂非懂点头,只以为少爷也寻到了喜欢的姑娘,莫名觉得有些欢喜。
可事实是,不爱饮酒的陆承业叫他去红忆楼,本就有将他留在红忆楼的想法。
至于商陆到这刺史府来,虽是自己兴之所起,其实也未尝不是受了陆承业影响。
“这老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险。”
刺史府,陆承业书房中,三面书架,只一张桌子,摆了一台笔架,一方砚台,还有一叠宣纸。
墨染香站在窗前,望着满池荷花,轻声道:“紫风先生,多年不见了。”
陆承业站到墨染香身旁去,笑道:“当年的垂髫丫头,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流光容易把人抛啊。”
紫风先生与垂髫丫头出口时,这一场北魏公主与唐国刺史的会面,也就成了旧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