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全亮，李查的队伍就已经在王子府邸集结了。
在给国王洛伦斯留下一封家常问候的书信后，李查让文森特清点了随行人数。
这次除了菲丽丝，一同前往的还有王国的首席魔法机械师克劳林，他将自己常用的魔法工具装在了一架长长的马车里，由三匹马在前头拉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对于研究机械的人来说，这些可都是堪比性命的家当，自然要随身携带。
而克劳林此次随李查出行，可能就很少有机会回来，
侏儒大师很清楚的是，一台先进差分机的研制工作可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搞定的，就算有图纸，那也得花上大半年的时间，这还是保守估计。
而一个宫廷专聘的机械大师跑去为王子专门服务，似乎也不是太合情理，但克劳林还是用“学术访问”这一理由，请了个长假。
毕竟待在宫里，每天能做的事情实在有限，大部分时间除了看看文献、品几杯甜酒，别的可就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大部分差事，他下面的同僚基本都得心应手，也没有太多他能够出手的地方。
所以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个和新时代差分机一亲芳泽的机会。
菲丽丝的马车紧跟克劳林之后，虽然马车不大、规格比不上李查的大小，但胜在设计精美和精雕细琢，由此也可见一斑其家族的底蕴。
再往后便是李查的五十人的骑士亲卫队了，他为整个队伍调来了五十多头新的马匹坐骑，受过严格训练的骑士们很快就适应了新的军马，行军更是速度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李查粗略计算了一下，整个队伍以二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前进，只要小半天的时间便能赶到星垂郡。
看着身后长长的队伍，李查突然想到昨夜信誓旦旦要跟来的德拉塞家族和红月小姐，不过自己也没义务去通知对方。
至于跟不跟来，他倒也不是十分关心了。
毕竟德拉塞家族也算是之前永痕帝国传承下来的名门望族，在王都迪斯兰城扎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让人家因为老祖宗的一句无法验证的预言就搬离发展了十多年的城市，换做是谁都不大能够接受。
虽然德拉塞拍卖会的到来能够一定程度上刺激星垂郡的经济发展，尤其是冲着德拉塞名号来的各路贵族，能够一定程度上刺激当地奢侈品经济的繁荣，但归根结底，对德拉塞家族本身来说，这是个只赔不赚的买卖。
如果换做是自己，李查也不会放着自家安乐窝不待，非得跑去穷乡僻壤，只为跟随一个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引领者之石”。
他甚至连这块石头是干嘛的都不知道，它就这么钻进自己的体内，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负面影响。
李查坐在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翻看着最近总结的笔记，偶尔掏出炭芯笔勾画两下，脑袋处在高速运转的过程当中。
如果停下来不去想事情，他总会觉得不太安心，这是上辈子就养成的习惯，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推进推进手头的事情，不至于先散了大把时光之后恍然大悟后悔莫及。
而坐在一旁的茉拉，目光时刻都没有离开过他，无论是眼角的余光还是毫无顾忌的直视，她总是时不时投来一瞥，如有心事一般。
虽然她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似乎还因为昨晚的事情感到担心，她现在都会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她害怕李查又像昨天那样突然昏睡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虽然一开始的冰雹是她自己出手把李查打伤，她现在内心甚至出现了一丝后悔与歉意。
不过怎么说也算是治好了李查的疯病，多少有了点心里安慰，内疚并不是那么强烈了。
文森特坐在稍远的位置，看着两个年轻人的状态，时不时摇头苦笑，难得的闲暇让他想起了早年在南方的一段恋情经历：那个女人是个风趣十足的占星师，每次喝酒她总会给自己说上一大堆炼金术以及神秘学里的知识，她的母亲和爷爷都是南方小有名气的神秘学者，如果不是那时候费南帝国将神秘学列为禁忌，她也不会随着家族流落远方，以至于今生不能再见。
如果李查是那里的统治者，可能自己和她的结局就大不一样了。
文森特如是假设，内心中却多了些对于岁月流逝的不舍与无奈。
这也是他十分看重李查所谓“软件设施”的原因，在他的理解看来，王子口中的软件设施，其实指的就是当地的政策环境，盖塔帝国上下八个大省，郡县不计其数，每个地方的政策从南到北也是天差地别，除了王国宪纲没有太大区别之外，其他地方几乎大不一样。
毕竟王国才诞生了不到二十年，许多地方都在完善和探索当中，“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给上面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是当今国王洛伦斯的统治哲学，虽然不知道这种哲学能够维持多久，但各个地区强大的自治性，一方面强化了王国的整体实力，但另一方面也埋下了不少隐患。
当然，洛伦斯还没有愚蠢到把军权和税权统统交出去的地步，所有国家的命脉依旧掌握在王族·克里斯蒂安家族的手里。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些例外，就比如李查王子本身，洛伦斯国王不仅给了他星垂郡，还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性，无论是军权、经济、政权都由李查自主。虽然有时候赤字多了，国王不得不派人帮他擦屁股。
在洛伦斯看来，统治是一门需要实践的课程，不管李查做得多么糟糕，但他至少得试一试，他相信自己的孩子总有一天会开悟的。
至于李查的两个姐姐，老国王准备将她们打造成李查的辅佐者，她们被送去魔法研究较为超前的阿卡迪亚城学习，还有一年半应该就能毕业了。
国王洛伦斯的这些决定，直接让星垂郡直接变成了一个“国中之国”，而李查就是其中的国王。
只是这一切，对一个疯子王子来说，纵使他有再大的权力，也不能掀起太大的风浪。
但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茉拉的一颗冰雹不仅将李查从疯癫的边缘拉了回来，而且让他有了一些超乎同龄人的智慧。
就从最近王子的所作所为来看，这根本不像是个17岁的少年，更像是一个27岁的成熟贵族。
说到这，文森特又不由得好奇了，他转向李查，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闷：“话说殿下，我这一路上都在想那个问题，就是您昨晚所说的四险一金，这确实能留住人才，但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李查收起笔记本，掰着手指道：
“诊疗险金、养老险金、工险金和子女生育险金，还有住所补贴金，这些钱涵盖了一个人日常生活的大多数重要方面，只有将这些大事都真正帮他们考虑周全，这些人才才能安安心心地为我、为王国服务。
你还觉得这个时代是纯粹的为了骑士光荣、为了王国、为了国王的荣耀、大家脑子一热贡献所有的年代么？很明显不是了。
仗打了这么多年，人们流离失所，大部分产业都难以在一个地区稳定扎根，就连人都受其牵连，辗转各地，究其根本还是因为生活没有保障，所有人都要生活，都要过日子，人才也是人，也需要吃饭如厕，只有稳定的日子，他们才能稳定地输出知识。
一旦出现一个能够保障绝大多数后顾之忧的政策出现，那你就能稳住现有的人才，而后吸引更多流动的人才，做到这个地步，其实还只是入门级别。
当然，我知道你担心日子太好，大家都变得懒散起来。对于这个你放心，我自然还有对策。”
李查说完，只是一笑，继续低头修改笔记去了。
文森特听闻李查的一番话，陷入沉思，他感觉李查就像有用不完的点子一样，在天马行空之余，又能给它们找到合理的解释。
是自己老了么？文森特这样在内心问道，不由失神。
翻过群山，窗外，已经能够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
一座小镇正背靠群山，安静地坐落在海边，似乎在等待她的主人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