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皮狗
她还真给我找了个好地方。落英缤纷,秋风送爽。虽然她还是迟到了,但能在这么个优美的街心花园里等待,已经令我无怨无悔了。
趟着脚下沙沙作响的枯叶,我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平静。一片有些卷曲的黄叶子直接落在了我胸前。我接住它……暗红色的叶柄油亮亮的,让我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常玩的拉皮狗。于是俯身又捡起一片叶子,将两只叶柄相互交叉,让自己的左手和右手进行较量——油亮的红皮狗果然赢了。我又俯身去为它寻找新的对手。幸存者还是它。
在腰斩了大约十几个皮狗之后,它终于在一个更强大的黑皮狗那里捐躯了。现在我需要为新的“皮王”找对手。
这时另一个人终于按捺不住,也捡起落叶来向我挑战。这家伙一定在旁边看我玩半天了。
我手里的黑皮狗可是经过九死一生实战考验的,果然让我的对手连折了几十员大将。
可以说我们玩的正高兴呢,两个女人竟然一起来搅闹了——
“老天爷!看看你在玩什么?”这是他的女人在点他。
“他是谁?”我的那位是那种什么都要搞清楚的女人。
“不认识。”我老老实实回答。
“不认识也能一起玩?你们几岁啦?”
我的女人对陌生人也这么不客气。这让我十分难为情,只好对他说:“对不起。”
他只看了我一眼,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跟着他那女人赶紧走了。
我也得跟着我的女人走了。她一路继续数落我。我将两耳调成贯通状态,一句话也不回,心里一直回味刚才的完美胜利。
到了街对面的婚姻登记处,发现我的对手那一对儿也在哪儿。
我们笑了。
喂,跟我去喝啤酒吧
就在公园门口,我遇见了一个老同学的妻子,她就站在那儿,向我揭露了一桩她新近发现的我那位老同学的丑行。我和她分手后,无心一个人再逛公园。索性往回走,禁不住一路上嗟哦慨叹。
“……那天我到别的单位办点事,”她说。我一向知道她是个爱讲故事的活泼女性,“从那儿出来已经三点了,我就没回单位,想先把皮包放家,再去托儿所接儿子,我上了楼,拿钥匙开了大门,一推我们的卧室——你猜怎么啦——推不开!怎么推也推不开……”
我那会儿听着,一声不吭。可心里怦怦直跳。她接着说:“这个门没有暗锁,只是里边有个门插,推不开,明摆着是里边有人,对不对?”
哼,她还问我。我提心吊胆地点点头。
“我急了,一个劲打门。一打,听到屋里真有响动!那声音——唏哩哗啦,一听就是慌慌张张的。我就使劲踹那门,门玻璃都震裂了。这时,我听到他在里边喊了一声——“别踹,这就开门……”天呐,他果然在里边。哎,你猜他在里边干什么?”
我绝望地摇了摇头。
“等他打开门,我冲进去一看——”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不敢让自己有任何表情。
她终于能说了:“他呀,把儿子的玩具摆了一屋子,刚才正偷着摆弄呢!”
“什,什么?”我一时没缓过劲儿来。
“堂堂大学毕业生,在家偷偷摸摸地一样一样玩小孩儿的玩具呢!”她又笑了起来。
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不定玩多少回了。可算让我逮着一回!”
等她笑够了,我问她:
“他何必要插上门呢?”
“谁知道!他这家伙啊,老是那么神神道道的……哎,可真是——干吗非要插上门呢?插上顶什么用呢……”
“他怎么说?”
“他光剩害臊了,还能说什么?”
于是我也不再说什么,又唠了几句闲嗑儿,我们就告辞了。
我这会儿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想这位老同学了。我想去给他打个电话,必须立刻去打……刚才电话没打通。
诗人又交了桃花运
畔萍也是我的同学。在学校那会儿他就跨入了诗人的行列。这是笔名。典出我早期的一篇小说。我写了一个毫无灵气,只善忸怩作态的“半瓶诗人”。当初他把这名堂稍作修改而戴在自己头上,不知是自恃“满瓶”而故意恶作剧,还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心理。可我一直认为这名字对他的确很合适。从我的口气你能看出我不怎么喜欢他。但我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实际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这不成其为问题,成问题的是他却喜欢粘我。这天他来约我去公园,两个不疯不癫的男子汉放下许多正事而煞有介事地走进公园,这码事想想就冒傻气。可我还是去了。你要是有这么一个自我感觉极佳,又生性粘粘糊糊的诗人同学,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个公园倒是不坏。更不坏的是还碰见了两位女士,她俩也是结伴来玩的。我和畔萍一人看中了一个。使他倾心的是一个高挑的年轻女郎。他俩早就认识。而且大概早就恨不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谈笑风生的畔萍诗人和热情奔放的漂亮女郎反衬着我和另一位女士的寂寥与尴尬。于是我主动提出重新组合的方案。然后就陪着那位和我一样沉默寡言的女士往别处走。这位女士其实远比畔萍那位年轻、漂亮。经询问证实,她刚好十一岁。
“谢谢你。”
这女孩儿优雅地背起手。
“为什么?”其实我猜到了,只是想让我的嘴发出声音来。
“跟小姨在一起我挺不自在。我正犯愁呢,以为这一整天都要搭进去了。”
“我想也是这样。”
女孩儿忽然抬起头来看我,“可她长得很美,是吗?”
“我同意。”
“她有点儿像我妈妈。长得像。我也很像我妈妈。”
我特意夸张地望了她一会儿。
“你也写诗吗?”
“谢天谢地,我不。”
“我小姨特别喜欢读诗。”
“所以她就特别喜欢诗人。”
女孩儿先是一笑,然后沉思一下,“我想不全是这么回事。我想小姨喜欢他是因为他和你在一起。”
我不由得一阵心动,“为什么?她认识我吗?”
“她不认识你。但我们知道你。我刚才甚至想过,任何一个男人站在你身边都会马上被一个女人爱上,你信不?”
我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这是什么逻辑……”
“对,这事看起来好怪,但就是这么回事。”
“是不是我太糟糕,别人往我这儿一站就显得他光彩夺目?”
“不,是你给了身边人光彩。”
“你太夸奖我了,小姑娘。可也太可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妒忌畔萍诗人,来这么安慰我?说实话,你让我太难为情了。”
“就是你太不近人情了。你吸引了别人,却让人家不敢靠近你,这就便宜了你旁边的人,你倒真该妒忌。妒忌妒忌你就会有点儿热情啦。你干吗这么冷冰冰的。”
我说我觉得自己挺正常。
“你不觉得我小姨挺招人喜欢吗?你不想在她旁边多呆一会儿,和她说说话什么的?”
“我也想。可那样畔萍之流就会满心不痛快。”
“我敢说小姨更想和你在一起。”
“我要是也这么想就太可笑了。”
“实际上你比这还要可笑!”女孩儿忽然火了,她站在小径上跺了一下脚,“回到家你就会写一篇小说。在里边你写小姨对畔萍不理不睬,然后你写下一场大雨把畔萍浇跑了,你和她就高高兴兴趟水玩儿去了!”
“天,你真该到大学里去教文艺理论。”我满怀敬意,没带一点儿开玩笑的口吻,“我就是真这么写也一点儿不可笑。”
“那你为什么不能去做呢?干吗只能写写——或者更糟糕,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问题是,得有一个愿意趟水玩的女主角。不然的话,她还会逼着我把脚擦干,然后挽着我的胳膊,带我进了不知谁家的客厅。”
女孩儿朝我望了一会儿。她笑了。
“无动于哀”
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起那个女孩子。虽然我和她的全部交往也不过就是那么片刻工夫,而且连她的芳名也未记住。那会儿我刚刚毕业。有一个同学(男性)约我晚间去南湖公园走走。其实我只要稍稍动点脑筋,就会识破这老兄的诡计。可惜的是,我的意识差不多还停留在学生时代。到了公园我才发现,他带来个漂亮女孩儿。开始我还觉得挺自然,以为是他的对象。后来忽然想起他已经结婚了,而这女孩儿又绝非他的妻子。我这才明白他的用心。他故作随便给我们做了介绍。我一眼就看出她对此行的目的早已了如指掌。不过她也的确够漂亮的。我还能说什么?他装模作样陪我们走了一会儿,就借故溜了。我和她顺着小径继续走。好半天我们都不说话,就是一个劲儿往里走。她的鞋跟一下一下点在石子路上,声音挺好听。我们去哪儿?这类的蠢话毫无疑问是我说的。你说呢?她把脸儿微微往我这儿一偏。似乎是为了和我那蠢话作对,她的反问让我觉得要多聪明有多聪明。我只好什么也不说。听说,你喜欢写作。她轻声说。啊,写着玩。我一听别人说我写作就有点儿难为情。我从小就爱好文学。她说。开始了,只是有点儿平庸。我想。可我光是会看,不会写。这一句倒博得我的几分敬意。幸好她不是那种光写什么也不看的家伙。我知道我也该说点什么,于是问:你喜欢谁的作品?谁的,可多呢!她像看一个外行那样瞥了我一眼,小时候我喜欢安徒生的。后来越看越多,就分不清到底喜欢谁的了。哎,不过,最近我特别爱看琼瑶。她的书出一本我读一本。我发誓要读完她所有的小说。你也喜欢吧?看她的书感动不?我忽然不那么难为情了,我读过一两本。我对她那些故事无动于哀。这句话一送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们在学校时养成了几个坏习惯,常常故意念错那些容易读错的字。同学们一块儿这么闹的确挺开心。可想不到我在这儿让它滑了出来。你说什么?她立刻站住,笑吟吟地瞪圆了眼睛,刚才最后那句,你说什么来着?我说我对琼瑶无动于哀。我觉得我要改过来可能更糟。无动于……她冲我笑着。哀!我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你在大学念了几年?四年。本科。而且是中文系?对了。她又笑了笑。应该承认,她笑起来实在是好看。哦……她抬起头,带着一种优越感望了望星空,谢谢你陪我这么久。我们再会吧。天黑了,我送你到公园门口。不必了。她眉毛轻轻一挑,转身走了。我知道我在她心目中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可这也没什么不好。我奇怪自己竟然一点儿不想破坏这个形象。我到河边站了一会儿。呆得无聊了,就独自回了单身宿舍。这一夜宿舍停电。我偏偏又失眠,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躺了不知有多久。事实上我想着那女孩儿。我心里挺不好受的。
一个严肃而又严肃的故事
夏天的故事写出来像一场恶作剧。好在,大家都知道我是个老实巴交的家伙。这一点至关重要。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天越热车上人越多。人们真爱凑热闹。别人大概也是这么合计我的。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给实实在在地挤扁了。
你想象不到我的处境有多么尴尬。挤压程度你是可以想象的,但相比之下这又不算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忽然发现前后左右都是女同胞。这种局部的性别比例失调是完全可信的。我身旁和身后的女同胞完全听天由命,只是面对面和我贴在一起的那个年轻女性表情极为痛苦。
我不想说她漂亮不漂亮。一来,在这种没有任何距离的情况下,很难看清她的面目;二来,这时候再渲染她的姿容就更是个恶作剧了。
汽车就在这种全方位的挤压中缓缓行驶着。
她还在徒劳地挣扎,努力想创造出一点“距离”来。我一点儿也没想注意她,但这是不可能的。假如我真有那么点恶作剧的闲心,我完全可以准确无误地“体会”出她的心脏每分钟跳多少下。她蠕动了半天,才勉强把一条胳膊抽上来,把它隔在她和我的胸前。这是一条漂亮极了的胳膊。她只穿了件短袖真丝衫。挤车的女人夏天最好穿皮袄。她汗津津的胳膊润湿了我的白衬衣,开始在我的胸膛上打滑了。那样子看上去活像她在抚摸我。且不用说觉醒了我多少奇妙的意识,连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她只好放下胳膊。
车停了一站。全车的人诞生了无数个美妙的幻想。但结果很糟糕——没人下车,却又挤上来了一大堆。
大家只好靠得更紧些。我和她也没有权利例外。但她恼了。其实她恼了也没办法,因为明摆着我也没办法,于是她只能在这儿顾自生气。她的火气可不小,我简直被她烫坏了。
于是,我想给她降降温。
“你就当这是辆货车,装了满满一车的木头。”我平淡地小声说。
她笑了一下,笑得无可奈何。我想她肯定不认为这个玩笑好笑,只是给我点面子而已。
又过几站,她问:“你到哪儿下?”
“终点。”我说,心里觉得挺对不住她,因为我想她这么问一定是盼我早点滚蛋。
她又笑了一下,像苦笑,于是我知道她也是到终点。平心静气吧,离终点还还远着呐。
汽车时走时停,不知又走了多少站。我们平静地挨在一起,默默无语地站着。车厢里似乎不像刚才那么闷热了。一切都在淡化。
汽车还在缓慢地行进着。
停了。又走了。
“下站是终点。查票了——”一个售票员喊。我和她突然发现,车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剩几个人了。许多座位都空着,只有我们俩还贴一起。
最后的约会
他选了一对靠窗的座位,请她落座。这是他最后一次请她吃饭了——她刚刚已向他摊牌,说她“够了”。
这样的摊牌不是第一次。于是他又心存侥幸。但他发现她这回竟很坚决。他难过了。真地很难过。在最后的约会里,他使出了全部伎俩也未能扭转局面。他只好请求她一起吃这顿晚餐,并且一再说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心愿了。她不忍心太让他难堪。他实在并不是想吃什么饭,只不过这样能陪她多呆一会儿.
这时候饭店里挺冷清。女服务员拿来一册菜单。他请她点。她说她反正什么也不想吃。
他只好打开菜单。不知怎么,看着沾满油泥的菜单也很尴尬。他真是打心里烦这玩艺儿。服务员拿了一个小本又回来了,就站在桌边,两手交叠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等在那儿。
他更受不了这个,只好匆匆用手指在菜单上指点了几回,“这个。还有这个……”
“说菜名——不认得字啊?”
他脸一红。但没办法。
“红烧鱼。”他说,更抬不起头了。
女服务员记下来,“还要什么,快说。”
“虾段黄瓜。”
大约点了五六样菜。这期间他没朝对面望一眼。他的女朋友一直不耐烦地望着窗外。
“再来两瓶啤酒吧。”他说。
“没瓶啤酒。论碗卖。”
“那,要两碗吧。”他小声说。
“还有别的没?”
“就要这些吧。”
女服务员开始算帐。她在小本上进行了一遍竖式加法演算。好像信不过自己的运算能力,她又到柜台取来一个塑料算盘,扒拉了好一通。
“四十三块九毛二。”
他把手伸进衣兜,脑袋里忽然轰地响了一下——他出来时换了件上衣……
“交钱呀!”服务员是个急性子。
他完全不知所措了。
对面的女友这时把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盯住他看了一会儿。接着,目光里透出了一丝笑意。
“快给钱吧!你们吃不吃饭呐!”服务员又催。
“我忘了……对不起……”他觉得这一瞬间世界变得如此无情。
“没带钱装什么灯!耍哪?”女服务员急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他窘迫地站起来解释。
“啥事呀!还‘红烧鱼’呢,哼……”女服务员转身而去。
“对不起。”他又转向女友。
她紧咬着嘴唇,看也不看他一眼,站起来,开始慢慢往外走。
那个女服务员已回到柜台,朝背靠墙壁立在那儿的几个同伴撇撇嘴,指指点点地说:“瞅见没,就那个男的。还装模作样要这要那呢,要完了掏不出钱。还有脸谈朋友呢!得亏是先结帐。瞧那样儿,真好意思!”
他和她恰好经过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甚至觉得他这辈子算是完蛋了。尤其让他糟心的是,临分手前给她留了个这么难堪的印象。
一出饭店,她突然站住,扭回身来,小拳头像鼓槌似的一连气在他胸膛上擂了几十下。然后伏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
“你这个笨蛋!瞧你让人家欺负的那样儿!你怎么这么傻呀……”接着,她就哭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结婚了。
绝境
汪禹攥着我的胳膊嚷了半天我才勉强认出他。我们是中学同学,可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见过面了。我的感触当然很多──当然很大程度是因为我还看出他的精神有点儿不正常。我于是小心翼翼地和他攀谈。谁知他马上就告诉他遭受了人间最大的不幸。然后他就主动讲给我听。
他的故事的确有点儿离奇。几年前汪禹带着妻子和妹妹出去旅游,他们三人在一座大山里迷了路。东一头西一头地乱闯了一阵,反而走进了深山。而且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劫匪。他一直觉得好像是谁在暗中和他开玩笑。但他很快就发现他是不能把这事儿当玩笑的。
歹徒把他们三人带进一个山洞。匪头儿见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值钱东西,恼羞成怒,要杀掉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冲冲晦气。
“那就杀我好了。”汪禹当时奔儿都没打一个。
匪头儿一愣,既挺佩服,又觉着挺没面子。于是笑了笑说你真是条汉子,我怎么可以杀你呢,杀了你我不是太没名儿了吗?匪头儿大概成心要难为他,让他在妹妹和老婆两人间挑一个。
汪禹说他当时听了之后毫无反应。匪头儿就加了一句说限你三分钟时间考虑。只要留下一个,另一个就可以马上跟你走。
汪禹央求土匪杀他自己一个人。匪头儿说决不杀他。汪禹于是就一言不发了。
土匪等得不耐烦,对他说你要是不说就把他俩儿一块儿杀掉。汪禹还是不吭声。匪头儿让两个土匪把刀一起架在汪禹的老婆和妹妹的脖子上,然后最后一次问他杀谁不杀谁。汪禹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老婆。他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眼眶了,可就是张不开嘴。
匪徒于是把他的妻子和妹妹一块儿杀害了。
汪禹从那以后见谁问谁──你碰到这件事会怎么办?他当然也问了我。我很投入地设身想了想,觉得也只能像汪禹这样。
“可是他们都死了。我当时是可以保下来一个的啊!可我留下哪一个呢?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呐!这事儿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是应该保下来一个的,我把一个机会白白丧失了。他们两个里边是可以活下来一个的呀……”
我忽然发觉我已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故事真是太惊心动魄了,我已经隐隐觉得我的神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跑过来,拽了汪禹就走。我很动火地拦住去路,问她干吗对一位精神病人如此粗暴。
“你信了他的胡说八道是不是?我就是他老婆!走,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行不行?”
“什么?”我大惊失色,不免有些语无伦次,“别,别走──你是他老婆?是他那个让匪徒杀了的老婆吗?”
“废话!让人杀了还有我吗?”
“那么你没死!是吗?那么,他妹妹呢?只有他妹妹死了吗?”
“那个小狐狸精活得才叫滋润呢。她还能死?”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他妹妹……”
“哪是什么妹妹!那是他的小姘头!把他弄得五迷三道,到头来还不是我守在他身边?你信他的鬼话!”
汪禹很沉重地向我转过脸儿来,悲悲切切地说了声:“我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