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一遍遍地回荡在脑海里,拼命地压抑着几乎硬住喉咙的酸意,心底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闪过她微笑时的容颜……
世界变得那么虚幻,欧洛霆突然失去了方向,最后的理智与全身奔涌的恨意,让他在冰与火的炼狱中挣扎着……
一边是心爱的女孩。
一边是自己的妈妈……
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当欧洛霆出现在医院重症监护室外的时候,夜祺被他浑身湿透近乎崩溃的样子吓到了。
“……”夜祺站在他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紧紧地望着他。
“是我对不起她。”欧洛霆靠在墙壁,有些颓然,情绪低落地说,“等她好了,我就带她离开厦门,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
“……”夜祺黯然地开口,“祈祷她快点醒来,早日走出失去孩子的阴影。”他伸手握住了欧洛霆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欧洛霆缓缓地站定身体,迟疑地看向他,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眸。
大约下午的时候,睡了一觉的苏向晚赶到了医院,是安雅开着夜祺的车送她来的。
这个时候,笛安安还处在昏迷中没有醒来。
医生传递而来的消息仍然是不容乐观。
这让大家原本沉重的心情都覆上了一层阴霾。
在苏向晚的执意要求下,夜祺回到了木屋轮流休息。
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里,只有衣裳刚被体温烘干眼泛血丝的欧洛霆,和状态稍好的苏向晚。
“洛霆,早在两个月以前,欧叔叔向安安求救,后来安安去见过叔叔几次,并拍下了视频,在许多疑惑面前,经过我们细心推断,叔叔是被人故意伤害才导致今天这样,所以我们请来了顾之,他在医学界是很有权威的教授,我们借机把他请到家里为叔叔诊断,后来确定叔叔被下毒这个事实,并且偷偷换掉了床头柜里的药。”苏向晚说着说着,鼻子微酸,“看着叔叔一天天好转,我们都很高兴,这也就是安安挨了鞭子,也不愿离开的原因,她说,救人必须救到底,如果连她都走了,几乎没了让顾老师给叔叔再次诊断的可能。”
她的话让欧洛霆一时间难以接受,只是眉心紧拧,心里堆积的愤懑渐渐占据着整个心扉,他更加相信向晚说的是事实。更加怀疑妈妈。
“我估计是你妈知道了这件事情。”苏向晚分析着,“不然安安倒在血泊里的时候,不会对我说必须救叔叔,不会在救护车上的时候还打电话向顾老师求救,或许是阿姨知道了,所以才对安安痛下杀手,如果不是我在,我想,安安很有可能没命了,如果不是顾老师及时感到,你爸或许也没命了……”
听着听着,欧洛霆的心凉透了,当时客厅里的惨状,他也看到了,而且安安的情况,他也知道。心中对妈妈的痛恨又增剧几分。
她怀着孩子,妈妈怎么下得了手?
洛霆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紧握成拳,这难道就是妈妈一直不让爸爸去国外治疗的真正原因?因为妈妈恨爸爸,所以连带自己和安安也不喜欢了?
那她对爷爷的感情是真的吗?
她会伤害爷爷吗?
这是欧洛霆很关心的问题,从小到大,他跟爷爷感情最深,妈妈杀了吴妈,下一个会不会轮到爷爷?
笛安安手术后第一次睁眼,是在第三天以后的下午。
当时,夜祺和苏向晚还有欧洛霆都在。
隔着那扇门,她们看到医生在监护室里仔细地给安安做检查。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
门被打开。
他们仨紧张地围上去,“医生!她怎么样了?有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异口同声地询问。
“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苏向晚有些失控地握住医生手腕,夜祺理智地拉开了她,并单手紧握她双肩,希望她冷静。
苏向晚眼里泛起泪花,从门的缝隙往里看。
医生看了看手中的记录本,对他们说,“病人目前各项体征平稳,已经苏醒,流失的血液也已经补上,但是腹部的伤口和腰间的伤口还是主要疼痛的来源,麻药已经散去,大约一个礼拜都会动弹不得,会很痛,所以你们去看她的时候,应该尽量避免跟她说话,让她得到足够的休息,这样有利于恢复。”顿了顿,医生又继续补充,“当然,心灵的创伤,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愈合的,需要时间,也需要你们大家的努力。”
“她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吗?”夜祺询问,“您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可以。”
很快,她们看到输着点滴的笛安安用担架推出来,她睁着双眼,缓缓看过第一个人,面容苍白,却平静安详,然后在大家的护送下,她被送到了普通病房。
身体上那钟钻心的痛让笛安安稍稍动一下都能有深刻的体会,望着疼痛难忍已经平坦的腹部,她难过地流下了眼泪。她知道,孩子没有了。
“安安……”苏向晚吸吸鼻子,咬紧了下唇。能体会到她的难过。
笛安安也难过地咬住了下唇,她知道,孩子没有了,哭也哭不回来。可她就是难过,她好恨,好恨韩美萍,好恨自己,好恨这个世界……绝望的泪水再次滚落。
“安安,别哭了,先把身体养好。”夜祺凝视着她,害怕她因情绪失控哭泣的时候会牵扯到伤口,“我们大家都会陪着你共度难关的。”
笛安安闭上了眼睛,她只觉世界已天昏地暗,身体的痛远不及心里的痛。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彻底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的声音很虚弱,“洛霆,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然后,苏向晚和夜祺在一种悲痛的氛围里走出了病房,虽然他们都想陪着安安。
洁白的病床上,笛安安轻闭双眼,眼角流出的泪水还未干涸。
欧洛霆站在床前,难过地看着她,眼睛里涌着黯沉的自责与懊悔。
在听到关门声后,笛安安睁开了眼,微微侧目,看向床前一脸自责的男人,缓缓地移动床边的手,唇角扬起一丝苍白无力的浅笑,“洛霆。”
心中的梗塞开始蔓延,欧洛霆双膝弯曲,毫无预兆地跪在她的床前,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无声的沉默里,笛安安咬唇闭眼,泪水再次夺框而出,她能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温度。
“安安,对不起。”欧洛霆痛苦地将头抵在床沿,喃喃呓语,“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应该和向晚两个人承担的。”
“你在怪我吗?”她的声音很虚弱,面无表情地凝着他。
欧洛霆心里的梗塞开始蔓延,他抬眸看着面色苍白的她,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我是心疼你,我更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
“我好累……”她仿佛在尽用最后一丝力气回应,稍稍握紧了他的手。
十指紧扣,欧洛霆哽咽地向她承诺,“等你好了,我就带你走,再也不回来,不要爷爷,不要公司了,我只要你。”他多么痛恨自己,没有带她早点离开。
笛安安唇角轻扬,笑意苍白,“我累了……”身体的疼痛和精神的疲倦朝她袭来,让她多说一句都觉得累,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疲惫。
她的累,让欧洛霆极度不安,他含泪凝视她,她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是什么意思?是累了,不想再继续了吗?他的心无声地撕裂,他难过地哭了……
现在,他必须压抑地承受着所有现实的残酷,他虔诚地承诺,“我会等你,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我再也不让你受伤害,再也不让……”他将她冰凉的手指轻触到唇前,颤抖地吻住,“安安,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笛安安眼角流下一颗眼泪,打湿了枕头,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和他一样难过。
门外,透过探视窗,苏向晚和夜祺看到欧洛霆双膝跪在安安的床前,他低着头,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苏向晚跟着悲伤起来,夜祺抚了抚她肩膀,以示安慰。
大约五天以后,比起刚出手术室,笛安安的情况明显好转,医生给她做完检查,说她恢复得还不错,对于她沉默寡言,希望她的朋友多多开导她,身体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再过两天就可以拆线,可以自己扶着椅子走动。
但是她的情绪如此低落,是非常不好的迹象,医生提醒她们,可能需要心理医生的辅导。
“谢谢你,医生。”苏向晚送走了医生,关上病房的门,走到安安的床前,坐在椅子里,像往常一样凝视着她,“安安,想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做吧。”
笛安安平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双手相握于小腹前,对于向晚的话,她恍若未闻。
自从那天留洛霆下来,简单地和他交流之后,再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一句话,除了发呆就是流泪。
昨天,叶阿姨和夜叔叔煲了鸡汤来看望她,她情绪突然失控,放声大哭起来,难过地握着干妈的手。知道她难过,叶秀琴只是交待她要好好养伤,并没有在病床逗留太久。
欧洛霆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病房里,几天几夜未眠,就这样守着她,他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给安安听。安安只是沉默地听着,仿佛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也不作什么回应。
苏向晚也试图带安安走出阴霾,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她发现,这都只是徒劳。
因为笛安安除了闭眼睡觉,就是睁眼望着天花板,偶尔会流下一行冰凉的泪水……
她现在的状况,其实很糟糕。
“安安,无线探头专卖店的老板打电话给我说探头修好了,要我过去取。”病床前,苏向晚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他说他把我要的那段景像录了一个盘,我想去把它拿回来。”
闭上眼,笛安安鼻子一酸,又哭了……
洛霆误会了她……
“安安你别哭。”苏向晚急了,不知所措地拿纸巾替她擦去泪水,“你告诉我,要不要告她?如果要,我就把光盘交给警察。我敢断定是她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