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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夺舍

“陈大人,咋了?”屋中大人道,说着,疾步到窗前。陈伸却道,树影子,看错了。

第二天,北京西南,良乡县。村边团团绿球,挂着雨露,这是地肤,又叫扫帚苗。田地里,高梁已被蝗虫收割,只剩一片光杆,农人腰里别着镰刀立在地头,望着片片光杆与倒伏出神。一条官道伸向东北,过卢沟桥入京城。这是一条朝天大道,上面落满了前人的脚印,杨士奇、杨荣、杨溥,于谦,李东阳,二百余年来多少士子经过这条朝天大道追求仕进理想,在卢沟晓月下留下赴京赶考的身影,若干年后他们垂垂老矣,又会顺着来路回望长安,怅然一叹,然后背对黄粱一梦,引马南向。那一路的走驴,骡马将点点梦想驮入京师,那些官轿,驮轿则又将腔腔惆怅载回乡梓,二百余年不曾中绝。在这条朝天大道上,严嵩,高拱,张居正在前,十余年后七上春闱不第的宋应星,二十余后一去不归的杨嗣昌在后,还有那被腰斩的漕运总督杨一鹏,被赐死的首辅周延儒,不可计数。

肚子咕咕似鸽叫,张差垂着头,随同一众军汉经过窗棂。窗中,锅腔前,一个军汉正汗流浃背地借着火光烘烤膏药,锅里炕着馍片,传出焦香,令闻者嘴中一酸。院中的话语透窗而来“可宿得惯,管待得可好”,“讨扰贵乡,扁食真当饥,红豆腐也不差”。红豆腐就是猪血。窗外有人敲着空碗骂道:“这逼将的可恶多着哩,兴的那心就不好。”又有人骂道:“欺心的老高!”还有人骂道:“什么黄子!”这些凤阳军汉,对长淮卫的高指挥使自然有所耳闻。行经窗棂的他们还不知道,窗中的锅盖下一只甲鱼正在饥渴地吮吸着料汤。待它喝饱便会被筷子捅进腚眼,然后残忍地一搅,内脏便被扒出,再与鸡一起蒸,是谓霸王别鸡。

长淮卫左所千户,代理凤阳右卫后所千户陈伸,臂上搭着一袭青色官服,上面绣着熊,正立在村头看向一线打饭的军汉。只听一声:“小四,来,坐这拍拍瞎话。”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留守卫的千户向自已走来,陈伸忙道一声我表素,迎上前去。那千户在一捆麻秸上坐下,拍了拍,陈伸只得上前坐下。那千户笑道:“小四,说你是文科,未曾把书念,说你是武科,不识弓和箭,说你是军功,与贼未见面。这世袭千户倒也得劲。”陈伸不自在道:“我表素,你刺挠我干啥。”

“里头有稠的!”,“屁,就是打个猛子也捞不着稠的哇”,“舀饭的,你也搅一下再舀。好个活动人儿,见着你留守卫的便从底下舀,我这碗里没有一颗秫秫,这么能尻待人!”舀饭的军汉道:“你碗里多三粒,他碗里多五粒,谁能舀得一粒不多一粒不少?脸都黄澄澄哩,我忍心饿杀谁?我要是存心,叫雷劈杀了!这么多人看着,好叫大家骂我么。”

锅前,持碗的汉子叫道:“给我捞稠的,不价,砸个锅光碗净!”闻言,舀饭的军汉用勺子点着对方道:“老魃子拄拐棍,你吓唬谁?我还不知道你,专常掐把人,你别将留守卫当成你留守左卫!”勺子在那汉子脸上溅出星星点点,他抹了抹脸,连叫两声给我捞稠的!只换来一声滚!只见执碗的汉子猛地一扬手,将汤水泼到舀饭的军汉脸上。于是一阵地动山摇,持碗汉子一个闪身,又猛地一推,舀饭的汉子便一头拾到墙上,好在是土墙,没触墙而死。

人群中有人喝采道:“老四,这手段也还拿得出去!”有人嚷道:“别动手,别动手,这牛黄性子!你听我主张,换人,叫张二舀汤!”陈伸匆匆过来,叫道:“瞎乱什么瞎乱!”人群中有人叫道:“大人,你看——”说着,将碗中的汤水沥到地上,端着碗底的几粒秫秫走到陈伸面前道:“大人,弓是弯的,理是直的。”陈伸见之一声长叹。

“叫来福舀汤!自小看大,好不老实的孩子”老者叫道。

片刻后,锅前执勺之人换成了来福,人们端着碗一一从锅前经过,人声不断“紧紧就就地,日子过得老窄巴,女人也跟着个宰猪的走了”,“没拐带了什么去?”,“还有啥好拐带的,人叫拐走了,那是换亲换来的女人,白白赔了一个妹子!”忽地有人叫道:“坎了,坎了!”就是洒了,洒了。执勺的来福方才回过神来,由远处收回目光。只见北边的官道上行来一队马车,众人看了看叫道:“行粮来啦!”

“得儿驾嘁,吁——吁——”随着吆喝,烂泥中,十几辆马车拖着长长的车辙而来,众人纷纷迎去。只有一半马车载的是麻袋,另有七八辆载的是人。有人叫道:“这能有一百石?”又有人看向车上众人道:“荆山鬼子来啦。”车上斥道:“快嘴不拉舌,你说谁是荆山鬼子?”有人劝道:“这位爷休要计较,邻里好,赛金宝。”所谓荆山鬼子指凤阳八卫中的怀远卫。此卫在凤阳西北方向,与凤阳隔着淮河,怀远县城在荆涂二山脚下,也在涡水入淮处,得水路之利,经商的多些,便被周遭州县称之为荆山鬼子。

马车向村中去了,一个头戴幞头的官儿跳下马车冲陈伸抱拳招呼,陈伸呼了一声伍大人,连忙回礼。幞头就是去掉两翅的乌纱帽,戴幞头的官儿连从九品也不算,幞头一般是典史之类的官儿戴的,典史就是县公安局长,不入流,没品级。伍大人道:“正在通州修官仓,也叫连累得来了,我看这地还得几天才能硬梆,却架不住姜大人催逼,烂泥呼岔怎行得了车?一路受尽了难。”陈伸扫了一眼人群中的张差,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陈大人,年把二年不见了吧,找个地点蹲一时工。”伍大人道。说着,二人走到墙角,坐在一截长着青苔的湿木头上,将将言说了几句,“娘!娘!前个你还说,下雨天给我拆棉袄!”忽听头顶的窗棂中一阵悲呼。“晦气!”伍大人道。说着起身,却见陈伸怔怔地看着一众军汉。伍大人叫了一声陈大人,又顺着陈伸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六品补服的侏儒正在与张差说话。伍大人道:“那恨天高是谁?”陈伸道:“来者不善。”伍大人疑道,甚?陈伸回过神来道:“来头不小。”

一手端碗一手抓馍,烂泥中蹲了一片人头,一片碗筷响,以及喝汤的呼呼声。一个侏儒立在张差身旁道:“前时个你不是在铁瓦寺卖过柴,不记得我啦?你不是井儿峪的张五哥?”张差闻言方才记起卖柴时,修铁瓦寺的班军中有位侏儒大人。他连忙施礼道:“原来是大人,瞧我这眼拙,大人贵姓?”那侏儒道:“我姓袁,是汝宁千户所的镇抚。张小哥,你如今咋成了班军?”张差叹了一声道:“犯事了,打了惜薪司的人,叫充军了。唉,原本想卖柴挣几个儿,再成个亲,这事也搁下啦。”

袁永基道:“个犟巴茬儿,咋敢跟内官耍横不梁子,军户不是好当的。”张差叹道:“日子长了,也就打磨下了。”他看向袁永基手中的窝头转移话题道:“大人也吃这个?”袁永基道:“赖好吃点算了,搁兑着能吃就中。”

听着袁永基的话语,张差想起他无意中偷听私分军粮之事,这个声音正是那个说一家饱暖千家怨的。见张差的神情,袁永基笑道,瓜了?张差笑道:“臭虫咬得,身上不大自在。”闻言,袁永基盯着张差道:“眼皮浮肿,魂不守舍,我看你象是被夺舍啦。”张差闻言一怔,回道:“我是顶首人家,夜夜做梦,都梦到顶首的那家,是有些做祟。”袁永基道:“请法师去去邪祟?星相面相我也知道些,你心里是个啥来龙去脉,不妨说与我听听。”张差闻言一惊,瞬间的色变却未能逃过袁永基的目光,袁永基连忙道:“要是信不过我,只当拍闲话,闲打油儿。”张差怪道,打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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