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桔离开柳城后,在新的学校里,再也遇不见像虞时那般心思单纯的人。新班级的同学已成群结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小圈子,而她是转校生,注定要被孤立。
每一个平凡又舒适的日子里,桑桔经常可以收到来自虞时的短信,可她总是看了良久却又不知道该回复一些什么。她不敢告诉虞时,关于她逃离柳城的真相。
她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的树,绿叶惨败,落下后唯有碾作尘土的宿命。
她亦是如此。
桑桔第一次知道自己父亲的生意背地里是洗黑钱的时候,根本不信,甚至还辱骂了带走父亲的警官,母亲求了好久才让警官放过了她。
母亲告诉她,这都是父亲的选择。
可她不懂,那样正直的父亲怎么会干触犯法律的事情?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跟着母亲离开了柳城,回了外婆家。
桑桔的母亲打算让桑桔走艺术路线,因桑桔幼时学过素描,遂她只能接受。
她更喜欢舞蹈的事,只能深埋在心底。
桑桔来到湖城后,心里总是有许多无奈说不出口,可她深知自己成绩确实不好,最近家里的事发生的事情,也让母亲很是烦躁,只能顺她的意。
桑桔曾经问过虞时,长大是种什么感觉?
虞时说,“长大或许就是拥有了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
她一直不能理解他们学霸的心思。直到现在桑桔也理解不了。
不过她对成长有了属于自己的认知:长大或许就是心中有万般苦楚,却只回给生活一个微笑。
桑桔经常在每周四的最后两节课去往美术教室,这是她每周心情最愉悦的一天。
因为她不需要听老师枯燥无味地讲课。
她时常会吐槽自己不是一个学习的料,就算桑母把她塞进全省排名前三的高中,可她清楚自己的心并不在这里。
她像往常一样拿着美术课本来到了美术教室。
美术老师叫谢亭,是一位很儒雅的女性。桑桔印象里的谢亭老师常常会将乌黑的秀发盘起,一双丹凤眼掬着笑容,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香皂味,与那老牌电视机里的美人儿一样。
桑桔觉得她定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那么美好,令人神往。
谢亭老师坐在讲台上,望着窗外,夕阳落尽。她撑着手,眼里的光泽,像是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震撼。
桑桔想起了虞时,她也曾看见虞时这般望着窗外,却不知虞时当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谢亭老师,又在想什么呢?
谢亭老师的声音温柔又寂静,像一摊没有丝毫波澜的泉水:“桑桔,你出神了。”
桑桔回过神来时,谢亭老师已经站在她面前良久,姣好的面容上有些不悦,“下次再上我的课分神,就别来了。”
桑桔心里嘀咕,“你不让我来,我就真不能来了?”
她没吱声,动作在画板上没有停。
谢亭老师轻声叹了叹气,离开了原地,看其他学生去了。
桑桔虚心瞥了眼谢亭老师,又收回视线,看了看眼前这幅自己作的画。
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她知晓我分神,这画明显不是鸭梨,是个苹果。
放学回到家,桑桔将这件趣事说给虞时听,倒是逗得虞时呵呵笑了两下。
“你竟把鸭梨画成了苹果?”虞时惯喜欢用那轻佻的语气,倒是让桑桔心情好了不少。
“意外意外!当时我想事情去了!”桑桔话还在嘴里说着,手里头竟是将谢亭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葡萄素描给化成了一颗颗大小形状不一的圣女果。
她觉着自己越闹越离谱了,将画纸撕下,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先写作业了,晚点聊。”桑桔将电话挂断,专心致志地去画葡萄去了。
虞时也将手机放置回抽屉里,思绪飘回了昨天傍晚。
昨日。
孙宜卿出现在了一班门前,惹起一阵骚乱。
大家猜测她来找许舒,毕竟是前绯闻对象。
又猜测她是在找徐静萱,毕竟徐静萱可是被扒过喜欢许舒的人。
虞时照旧地收拾好书包以后从后门走出,孙宜卿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手,“聊聊吧。”
虞时看着面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孙宜卿,心中有疑惑,但还是跟着她一起去了一家奶茶店内坐下。
“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知道你喜欢许舒,也清楚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孙宜卿身穿一身黑色渐变连衣裙,妆容精致,气质非凡,她手里叼着一根烟,还未点着。
“我只想劝你一句,富人区的游戏,你我都玩不起。”孙宜卿似是想起了旧事,气色有些难看。
虞时不解,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宜卿说起了她与方亦言之前的往事。
她与方亦言的初见,并不像传说的那样在操场,而是在night and moon。
她因为家境并不优越,国家虽有补助,却远远支付不起她母亲的药费。她凭借她的容貌在NAM做驻唱歌手,而方亦言本就是NAM的常客。
或许是不经意间,一束光打在了她身上,又或许是因为孙宜卿的歌喉,总之在那一刻,方亦言有了一种想要得到她的冲动。
那天后,领班的同事告诉她,老板决定给她加工资,而且是双倍工资。
她还以为是上天眷顾了她。她可真傻。
“后来呢?”
后来,方亦言大肆宣扬的爱意惹来了校长的警告,校长告诉她,方亦言的家里势力非常庞大,教她不要与这样的富家公子有过多接触,莫要荒废了自己的学业。
“宜卿,你是一个好苗子,以后会前途无量,莫要这样辜负了自己。”
她不是不想听,只是她又怎么舍得?
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那么温暖的人,像冬天里升起的炎炎烈日,炙热灼烧着她快要冰冻死去的心。
她依旧沉溺在与方亦言的一场梦里,直到....她母亲的逝去。
虞时看着孙宜卿将手中的烟掐灭,眼底有泪花打转,她不会安慰人,她该说什么才能让她不在流泪。
孙宜卿与方亦言的故事,又不是虞时和许舒的故事。
虞时当然知道许舒家里很有钱,桑桔家里也很有钱啊,可是交朋友,谈恋爱的时候谁知道对方家里是什么条件呢?
爱情,不就是当下能够轰轰烈烈爱一场就好了吗?
她目光坚定,掬起一抹笑容,“非常感谢孙宜卿学姐的劝告,但是我与许舒之间从来不是拯救,而且共性相吸。”
孙宜卿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女孩,恍惚之间看见了那个在校长办公室的自己。
“校长,我不会因为谈恋爱而放弃学业的。我知道早恋不对,但是我与方亦言同学之间互相吸引,我们认可对方成为彼此的精神上唯一的共鸣,我对方亦言,也对自己有信心。”
可笑,真是可笑。
孙宜卿拎起包,去了前台付款离去。
虞时看着桌上那只被掐灭的烟,不曾想那般骄傲夺目的孙宜卿身上还会有这么多难以言说的事。
真叫她消化不了。
“你认识方亦言吗?”虞时给许舒编辑了一条短信。
回信来得很快:不认识。
“好吧!他是桑桔的表哥。”
“就是之间在酒吧门口对你笑得特欢的那个表哥?”
....您记性真好....
“是的。”
“桑桔怎么了?”
“没有啦...就是这两天听了一个好大的八卦。”
“桑桔走后还有人给你说那些八卦?”
“对啊。我根本不想知道,拉着我说,烦死了。”
“是孙宜卿吗?她今天找你干嘛?”
“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了。”
虞时犹豫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许舒这件事。
她最终还是撒个慌,“是关于桑桔的事。”
话题最终以她说去做题而结束。
只是夜里,虞时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好觉。
孙宜卿将手中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火芯,一双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笑容得体的女生,“你有事?”
女生摇摇头,挂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只是好奇你与虞时同学说了些什么。”
“说什么跟你没关系吧?徐静萱同学,喜欢带血缘关系的表哥,可真是让人恶心啊?”
“那你呢,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又能高尚到哪里去?”
孙宜卿冷着脸,看着面前这个穿着一身白裙,打扮尽显可爱之态的徐静萱,心里不禁泛起一丝酸楚。
倒不是因为她说的话。
只是有些释怀自己曾经涌现过的负面情绪。她曾经想过若是自己出身就和方亦言一般,或许她与方亦言也不会到如此下场。
看见徐静萱,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心中对方亦言有爱,才会如此不甘,恨不得他能永远属于自己。
她本以为自己和虞时是同一类人,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徐静萱才是她的同伴。
都是那么地可怜。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故作好意想提醒一下虞时,谁知道她并不领情。”
“你说,她能和你的许舒在一起多久?能不能超过半年啊?”
徐静萱笑容逐渐消失,“这与你无关。”说完,徐静萱转身离开,留下一抹背影。
孙宜卿看着她的背影,虽然挺直了腰板,却还是低人一头。
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掀起多少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