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45年,长安城的春天如期而至。
朱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打着巨大的哈欠走在朱雀街上。
高僧玄奘西行取经十九年就要回来了,朱雀街方圆数里范围内,都满是等待膜拜仰望大师的士人。
这是帝国的大事。
十九年西行取经凯旋回归的高僧大德,谁不想得睹尊容一沾福气?一旦能挤上前握个手随便就能吹二十年不过时,分分钟倍有面。
朱雀年轻人当然爱热闹,所以也不上班了跑去看。
“朱雀你不在酒楼里上班跑堂,又要遭你爹捶了!现在生意那么好,个个伙计端盘送茶的都跑得后脚跟打到后脑壳。”
“呵呵,你爹从没发过工钱给你吧?也没给你讲婆娘,是我也懒得上班,跑个怪的堂。”
朱雀没理睬街坊邻居们的说话,当没听到这些声音。
他是个弃婴长成的稀里糊涂青年,在十九年前高僧玄奘西行时,一脚跨过了他存身的襁褓引发一声大哭,玄奘吓一跳,俯身抱起差点没踩扁的他。
给他起名朱雀。
玄奘当时一回头发现是在朱雀街门牌坊下,身躯震了一下,他亲眼看到门牌坊上的石刻丹红朱雀翅膀扇动了两下。
开始以为是眼花。
揉一揉再看,的确是那石刻朱雀活动了起来,还引吭高叫三声,送行之人个个听见,声自云中来,莫不引以为奇。
都看天上,却不知道是旁边石刻朱雀的灵异。
玄奘也没做声,当然得装傻当没看见不知道是不是?
玄奘给朱雀起完名,右手捏个法诀,往门牌坊上抓了一把,然后食指往朱雀脑门上重力一戳,戳得乌青一坨,朱雀痛得哇哇大哭差点痛晕。
当然他对这个没记忆。
后来是别人告诉他的,说他本来好好的,结果痛哭了三天三夜,脑门上肿起个乌青的包,三年才消。
“嘛嘚他戳那么用力干什么?想戳死我么?”有一次朱雀问道,心中对玄奘下那么大狠手有意见,至少对其人没什么好感。
他立刻被朱雀酒楼的老板王大肚一算盘磕来,脑门上磕起一个乌青的包,也是三年都还没消,现在还在呢。
王大肚磕了他一算盘不算,还扑过去捶了他一顿,捶得他鼻青脸肿,咒骂着道:“嘛嘚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他把你交给我,谁管你死活!你都躺那死狗一样三天三夜了。”
虽然挨了一顿暴打,在床上躺了几天才起得来,但朱雀当然对王大肚没意见。
王大肚是他爹一般的人物,养着他长大,供给他吃供给他喝,不然他活不下来,老早得去见了阎王爷。
实际上朱雀叫王大肚也是叫爹。
生爹没得养爹大,这是王法。
朱雀以后得要为王大肚养老送终,披麻戴孝不得含糊的。所以一言不合,王大肚觉得他话不中听没良心立即捶他一顿感觉应该。
朱雀人是比较糊涂一点,做事不太上心,整天瞌睡迷兮的打不起精神。但做人的底线绝对清楚不含糊,也觉得自己被他爹捶一顿应该。
十九年前,玄奘死劲戳了他脑门那一下后,朱雀街门牌坊上的石刻朱雀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
都很稀奇。
当然现在都淡忘了这事,帝国蒸蒸日上,长安城富贵无比,大家都日子过得神仙一般自在,谁还管它朱雀不朱雀。
当然文物保护的单位吃了大亏,所长被免职。
一撸到底。
官府说那是五千年前的文物,神物,所长还被抓去关了十八年,去年才放出来。
年富力强的四十出头进去,出来胡子都一片白。
真的是关到胡子白。
所长那倒霉催的腰也驼腿也瘸了。
当然是大刑伺候落下的毛病,很惨!
不过没弄死他已经很客气,当年大大细细一共关了二十多个,有的就死在了大牢里,笼共百来人丢饭碗失去工作。
帝国法度严明,平白无故弄丢不见了灵宝神物,会有好果子吃吗?
不统统拿去砍头死已经是皇恩浩荡得离谱。
玄奘当然没有告诉别人,那朱雀是他抓来封印在了朱雀的脑门上,进肉去了,深入朱雀脑壳里去了。
这事儿他当初不可能告给任何人知道,所以得戳狠一点,让乌青的包把朱雀封印的痕迹隐去,免得他被人惦记遇到危险。
随后的事都知道的了,玄奘将朱雀交给朱雀酒楼的老板养起来,说十九年后待他回来。
朱雀酒楼的老板王大肚当年也是生意不好闲得蛋疼,在场跟前跟后地拍着玄奘大师的马屁,玄奘大师就一顺手把人交给了他。
“大师,你咋么知道你十九年后回来,不是十八年二十年,偏偏就是十九年?”
朱雀酒楼的老板王大肚当时的确不太愿意,因为欠一屁股债婆娘都跟人跑了,日子过得苦哈哈,而又要再多养一张嘴巴,他有点担心怕养不活。
不过得到高僧嘱托,他也算喜不自胜。
这是福气哪!日后必定苦尽甘来,心里一面又存着了这个指望。做好事当然有好报,不然还有天理?
玄奘道:“我说的话当然是准确的,我只给皇帝请了十九年的长假行不行?”
王大肚抠了抠脑壳说:“行!你说行就行。那我就养大他到十九岁,你放心西去,回来后你可得算还银子给我,养活长大一个人不容易是不是?”
玄奘说可以,你把账目记好,今日你欠债千两,穷得婆娘都跟人跑了是吧?朱雀是个有大福德之人,他能旺你兴家百万,我保底你年入万贯,以后多退少补。
于是就迈开腿走了。
以后王大肚算盘打来打去,每一笔花在朱雀身上的开销他都记在一本专门的账簿上。
连朱雀小时哪次要了两个麻钱去买了根棒棒糖,他都记得门清。白纸黑字要跟玄奘大师讨账的,不然无根无据空口无凭哪说得清楚?
后来发现,从十二岁起朱雀就已经在店里全力帮工,要算工钱到现在嘛都还清了,自己还倒欠无数。
所以临到十九年期限,老王就把账本撕了烧了化成灰后冲进了臭水沟。
关键是自从接受嘱托养起朱雀以来,他店里的生意就越来越好。不知是朱雀托他的福长大,还是他托朱雀的福把生意做大。
现在,长安城哪个不知道朱雀街朱雀酒楼是一等一的富贵去处?
朱雀酒楼早已是整个长安城最高消费的地方。
没钱的连从楼下过都最好不要,免得哪个公子哥或醉酒的大佬发酒癫,把人给捶了到时找谁说理去?
遭捶了就只能白挨着。
虽然有时候朱雀会天不怕地不怕地站出来帮人说话,不过这种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不起躲得起是不是?
王大肚早已成了长安城最有钱的人之一。他婆娘当然后悔得要死又要求复婚,结果被他打跑了,骂道是老子又不是开垃圾站收垃圾的,让她滚远点。
他婆娘听说是后来觉得没脸见人,一索子吊死在了哪棵柳树下,官府无端跑来喊王大肚去收尸,让他负责,说他逼死老婆。
王大肚说关我鸟事,老子手里捏着当年她逼着我写的放妻书,我早已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放妻书展开来白纸黑字,官府就找他不着了。这事的起因是有人羡慕嫉妒恨王大肚家大业大是个大财东,想弄他一下让他倒霉整趴下他,结果官府把那人弄进去了。
王大肚是活得明白且倍有面的人,摊上官非当然得要查清楚,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弄自己。
于是花了点钱给官府中人,为他把气出了,那搬弄是非想要构陷他的家伙被公人打得半死放出来,牙都全找不着了。
现在那家伙每天只能喝稀饭。
作为惩罚,官府不许他装假牙。
当然对方有了一门本事,如今喝水和吃豆腐比谁都快。
“嚯嚯嚯!”王大肚很满意,让朱雀学着点:“小子!咱不害人!但谁要害到咱脑壳头上,就得让他一辈子后悔害怕恐惧。”
朱雀不以为然,大白天的打着哈欠道:“爹,怕不是那么说,为什么不能严于律己,宽容对人呢?”
他爹又捶了他一顿。
本来那次是先要用算盘磕的,不过算盘上还有月底的进账数字,刚盘点清账完毕,怕拿起一磕磕没了得重来一遍很麻烦。
“啥?”王大肚当时只是瞪大了眼睛,他正在用一把铁矬子修指甲,打算盘时指甲长了点有点碍事。
柜台上搁着的算盘显示当月进账三千二百一十两。
这还光只是酒楼的数字,其余还有炒楼的,卖地的,绸缎庄钱庄生药铺当铺等等,方方面面的加起来当月入账净利润三万二千一百多贯。
说人有钱用万贯家财来形容是吧?呵呵,那算个毛,他王大肚一个月就三个万贯家财。
当时他心情原本还蛮不错的,不过给朱雀一搞就坏了,王大肚丢下矬子跑出柜台拳脚相加,捶得小年轻的不像人形。
朱雀有一点好,那就是对他爹的教训从来都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还转过身就忘了从没当回事更没记恨过。
街坊邻居人都说嘛嘚王大肚自从当年得到高僧祝福,硬是一切都顺起来。顺风顺水,做得家大业大。婆娘没有女人无数,儿子没有养子孝顺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