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真正剧场的位置,应该在某栋楼里,也许就是他眼前这一栋,虽然已经濒临拆掉了。
很多店门都开着,但见不到人。
“他们在试戏,不过都是替补,导演不想要他们。”
“这剧跨度挺大啊。”白轩说。
“什么类型都有,他们自己挑衣服,然后先去试镜,还得看制片人脸色……只跟自己衣服年代相仿的人竞争”
“要不,你给我挑个竞争少的戏种?”白轩问。
“有啊,你把我这个面具戴上。”化妆师指了指自己的脸。
“我要这个干什么。”白轩说,“不是凭戏服分类么,就算带了不同的面具,也还是会因为衣服的年代被分到一起。还是挑个靠谱的装束吧。”
“这个算命的适合你。”
白轩把衣服接了过去,“我不该信齐殷的,我觉得她会把我卖了……”
“你这么跟我说,倒证明你很相信我。”化妆师说。
换好了衣服之后,化妆师已经走了,也没告诉他一声。进了剧组后,学姐也不见了,他在人潮中望了望,就跟着中山装的几个人一起进电梯了。
电梯门开了,走廊尽头,是红色幕布的一角。跑在最前面的人把布掀开之后,进了场。后面的人都跟着他。
白轩挤在最后面,听不见前面的台词,也不知道在演什么,只是跟着。
“等一下。”
他被人在门口拦下了。
“你是演什么的?”
“我……你看我的衣服,”白轩又指了指头上的墨镜,“我算命的。”
“什么算命的,剧本拿了吗?”
“拿了,拿了……”白轩从袖子里窝着的剧本翻了出来,“场务您看,这上面是我名字。”
“白轩……”男人说着打算把剧本翻开,被白轩摁住了——“台词我都熟了,这剧本作用也不大了,您别担心。”
场务看了他一眼,松开了剧本,撇了撇头让他进去。
白轩拉开帷幕,聚光灯突然汇集在他身上。舞台上已经没有别人了。
观众席也是空的,而他站在放映厅中央。
舞台的场景是一个虚拟的露天餐馆,来来往往着许多人。齐殷坐在靠里的位置,旁边还有几个姑娘。她们几个有说有笑的,然后从白轩身边穿过,对面是图书室,还有很多精致的八音盒。他快死去的时候,我挺害怕的——不算是害怕吧。她说。那个人瘫倒在地上,抽搐着——我不怕他死的,但他旁边的女人,哭泣着,咆哮着,她大吼,为什么没有人救他?为什么你们都站着,没有一个人来帮他。婴儿也在哭,我还以为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原来是那家人和这对情侣起了争执。现在女人的男朋友被打犯了病,倒在地上。那家人一个劲儿地说,你们都这点素质啊,我们有什么错——那声音可真撕心裂肺啊,我记了好久,那一刻我才感知到,这份悲伤是真的。
“所以幸福才会那么重要,因为这才说明了,你为什么活着。”齐殷说。
场务塞给他一个道具电话,一边推他,悄声说该你上场了。白轩一边动,聚光灯也跟着他。
白轩把电话搭在耳边,场景里真的有电话声响起,在观众席的尽头,女孩蹲在地上。
“你,别哭啊。”白轩说。
“这有什么所谓。”她说。
白轩不知道怎么接了,他想了想:“你有什么可哭的,我还没哭呢。”
说明白了就好,说明白了就好——
“因为我最在乎的,都被贬低的一文不值。而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当然不需要哭。”她说。
“是啊,你又凭什么苛求我去接受你的思考方式,我们本来就是不一样的。”白轩说。
“因为你这样是病态的,”女孩说。
“你又怎么能证明自己是正常人呢。”
“你自以为活得很明白,”女孩说,“但那只是你以为。时间一长你就会后悔了,我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这样的人,都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也没有后悔过。”白轩说。
他假装挂掉了电话,他早就想这么做了,然后一个人在舞台上踱步——这时候我该哭两下吧,但好像没什么好哭的。他笑了笑,把电话从舞台上甩了下去——这是我该有的反应吧。
齐殷消失在幕后了,演员们都走了,没有掌声,也没有看众。
“观众都去玩下一个场景了,你赶紧跟上吧。”场务从幕后走出来。
观众席旁楼梯上有一个半开的暗道,”暗道很窄,他只能侧着身子勉强把自己填进去,里面就宽阔了一点,出了暗道,里面的环境就像一个地窖一样,他又看到各种其他的剧组的群演混在里面来回跑了,他前面有个人,看起来身形和自己差不多,呆呆地望着人流。
白轩拍了拍他,他想问问这人打算去哪,那人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白轩也跟着吓了一跳。他戴了和化妆师相仿的面具,面具上的嘴角却是下垂的。他怪叫了几声,又把脸凑到白轩面前,反复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原来这也有正常人啊。”
和你比我好像显得是正常了点……“你这面具哪来的?”白轩问。
“你问这个吗?化妆师给我的。”他的声音很稚嫩,像孩子。“他说戴了这个,我很容易就会和大家不一样。”
“你要不要取下来,看不到你的脸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正常人……”
“不行,化妆师说戴上了就不能取了,取下来的话,我会找不到路的。我就不知道该往哪走了。”
“还有这种功能……?他本来打算把这个给我的……”白轩说。“不过我拒绝了,你看大家都没戴面具,但也许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拒绝了呢?”
“对,所以只有我戴了我这个面具。”男孩咯咯笑了。“可我还是不知道该往哪走啊……”
“这场戏,什么时候演完啊,”白轩突然问。
“等导演喊卡就好了,不过他好像一直都不满意,我们就只好等着了……”
“导演在这附近看着吗?”
“能啊,虽然你看不到,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你的一举一动,导演还有很多工作人员也在一起看呢。好好表现啊,要不然他会克扣你的……啊……我现在和你聊天就算偷懒了。”
白轩抬头望了望周围矿洞般的环境,昏暗的灯光,男孩垂下了面具上的鹰钩鼻,语气却满是憧憬,讲述着导演和他们的摄像头。
“那个,那我先去赶场了啊……”
“哎,你别着急走啊,我有几个伙伴,咱们一块啊。”
“喏,”男孩一把拽住白轩的衣角,“他们来了。”
白轩好像能够想起来了。
他扫了个单车,绕着新天地转。
这里到处是弄堂,回忆中那么大的布景,至少不是实景。
工地里贴满了小广告,墙刷了一半。电梯……连门还没装。但根据那个反常的宽度,也许剧场就在不远的地方。剧场像个的迷宫,人影穿梭,找不到出去的路。
白轩从工地捡出来一个铁锨,扛在肩膀上,去撬窨井盖。
“您好,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现在连通话记录也没了。可能他自己刚刚不下心删掉了。
“是全季酒店吗?”
“先生您好。”
“刚才,是不是有俩人……来你们这……没打招呼直接进了电梯。”
“先生,那么多客人,我们哪记得啊。”
白轩一时半会想不出形容词。
“我们没有印象,客人太多了,先生。我们服务人员也是轮班的,真的记不得。”
“这么大的雨啊,”他记得齐殷拿出自己的伞抖了抖,塞回伞套里,“你那张名片放兜里,别湿了吧。”
白轩下意识地把手摸在兜上,兜里……什么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