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弄影,一片淡然香雅之气。
七七漫步在后花园,看着眼前的苍茫草色,竟有一种恍然隔世般地错觉。这方花香弥漫的世界,宛若暮颜谷里四季如春的景色。
只是,少了一片片姹紫嫣红的夕颜花。
“什么!你要离开?”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引起七七的侧目。
这声音很是耳熟,她蹙眉凑过去,记忆里对这声音竟有种莫名的惧意。
一个紫玉发冠悬在头顶,垂下的墨丝落在肩上,大红色的衣袍上祥云翻滚,飞鹤旋舞。
这背影……
转过目光看向旁边的人影,七七刹那间惊异不已,看着那张美艳无双的面容,竟觉得一股冷意弥漫。
“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我答应过你,只要救出夙亲王,欠你的人情也一笔勾消,难不成太后忘记了吗?”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白玉如霜的面容。
宸……
“没错!你确实说过会想办法救出凌儿,可……你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难道你就真的能容忍那个孽种逍遥自在地做皇帝?”
夜雅兰浑身颤动不已,紧绷的语调让人不自觉的打个冷战。七七曾见识过她的阴戾狠绝,此刻见到她与夏侯宸站在一起,不由得感到害怕。
他们是什么关系?
心底不停地盘桓着这个念头,注视着不远处的两道人影,七七侧目躲藏在花丛后,凑过耳朵倾听着他们的对话,越听越是心惊,不由得打个寒战。
“太后,微臣言尽于此,至于其他的事情,微臣不做多想。”
夏侯宸正要拜别,却被她一把扯住,“太后……”
“夏侯宸……不!应该是段铭宸……难道你就真的放弃到手的天下,拱手让给一个没有皇家血缘的孽种?”阴戾的眸子闪烁咄咄光芒,少了几分气定神闲的雍容之态,此刻的夜雅兰索性放下了身为太后的尊贵身份,怒不可遏地大喝。
听到夜雅兰的低吼,夏侯宸依旧沉默不语,微微拂开她的手,退后两步准备离开。
“铭宸,名臣……好一个卑微低下的名字,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让你认祖归宗,就算流着皇家血脉又如何?注定了你只能为臣的身份!难道你就不恨吗?”
抓着石桌上的茶杯,猛地砸在夏侯宸的脚边,却依旧无法阻挡他离开的脚步。“你这个不孝之子……对你的羞辱你可以忍,可你母妃呢?先皇最宠爱的妃子,却因为被诬陷与人私通关在静修苑里,疯疯癫癫一辈子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得,你可知道这二十三年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夏侯宸的肩膀微微一颤,双拳紧握,僵立在台阶上。微风拂面,却吹不散他脸颊上暗含的冰霜。
“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母亲吗?让她这二十多年承受的苦难全部咽在肚子里吗?华太妃……就那样一个卑劣下贱的女人,不仅靠着与你母亲的关系爬上来,还将所有的罪责推到她头上,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不说,还紧守在你母亲身边二十多年,为的就是怕她说出真相。你可知道,这二十年她是怎么逼疯你的母亲?”
“住口!”夏侯宸转身怒瞪着夜雅兰,血红的双眼浮现一丝水色。
他怎么忘记了?忘记了从出生之时便背负的仇恨……奶娘之死……母亲受到的非人折磨,他怎么全都忘记了?
挥拳砸向廊柱,却见飞落的红色血迹落在脚下,手指缝里也满是殷红的血迹。
“夏侯宸……你难道要一辈子顶着仇人的名字,看着仇人之子堂而皇之地坐在皇位上,你不恨吗?”
她冷笑着,走到那片青白色的脆片上,一脚狠狠踩上。
“仇人……不!他是我父亲。”
“父亲?你这是认贼作父!”夜雅兰走上前扯住他的衣襟,双眸死死盯着他,好似要一棒子捶醒他。“夏侯澈才是他的儿子!你不过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太后……”垂下的头慢慢抬起,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你呢?不过也是为了利用我才说出这番话,不是吗?”
“没错!本宫就是要利用你,怎么?你堂堂的相爷,本宫也用不得吗?别忘了,是本宫弄死那个贱人为你娘报仇,是本宫暗中让人放你娘出宫。你以为光夜凌一条命就足够了吗?”
七七听得心惊,被这真相震得天旋地转……他……竟然是……
难道她被骗了吗?段铭澈……骗了她吗?
“看来就算微臣想退出,也没有可能了!既然如此,不妨就请太后直言,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沉静站在夜雅兰的对面,须臾之间,已经沉下脸孔,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
“那个孽种心狠手辣绝不亚于夏侯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本宫很是怀疑,以你的心思城府,又怎么会一直隐忍不发,难道那个夏侯桀真的给你吃了迷魂药不成?”
夜雅兰款款而谈,话中却透着血雨腥风的杀气,目光幽暗,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江山,一个天下,一个冰冷残酷的棋盘。
她要让所有人成为她的棋子,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同归于尽。
“他的确不是一个好人,但却也算得上是个好父亲,我恨过他,却知道这恨无法改变我的命运,八岁之前他让我鼓起了最深的恨意,告诉我想要斗跨他就要踩着尸体一步步走到顶峰。也许……那种督促太过残酷,让我积累的恨意越来越深,可就在他死得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就算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至少我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些年不离不弃的照料,已经足够抵偿他所作出的罪孽……其实……我并不恨他。”
也许,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他当作亲生儿子,却教会了他什么叫人生。没有残酷的历练,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就无法明白活着的意义。
“哼——真不知该说你们段家人什么,看你这样子,实在像极了先皇还有奕瑄。”
夏侯宸抬眸看着她,轻启薄唇:“我会帮你,但我只求……你绝不会伤害七七。”
“七七?”夜雅兰蹙眉疑惑。
“是我的妻子……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原来如此,这一点也真像段家的男人,够专情。”夜雅兰淡淡一笑,拂袖离去,却不知身后的那个红色人影颓然靠在廊柱旁,仰望着晴朗的天空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