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无令不得外出,自从天御十六年偷溜出渊口被庄舟训诫以后,庄云梦再也不敢不顾禁令私自外出,上次真是运气好,沾了母亲的光,师傅只是对自己小惩大诫,她之后还曾听大师兄司空白尘提起一个传闻,在她五岁时有位师兄因为违反禁令而被逐出了霜冷,吓得她后怕不已。
吃一堑长一智,虽然已经决定了外出去云梦山庄找那位头发花白的哥哥元殊,却也打算先到庄舟院里讲梦中之事告知一声,讨个许可。不巧的是,庄舟外出了,需要小半月才能归来,没办法,庄云梦也就只能等等了,她可不想再次触怒师傅,落得个和那位被逐出霜冷的师兄一样的下场。
等待的日子最是难熬,心里焦急却没有半点办法,每日还被师兄们盯着背书,练功,庄云梦唯一能够偷懒的便是上山采药了。
这日,风和日丽,庄云梦正背着药篮、拿小铲刀在后山找草药,这是庄舟离开霜冷之前给她定下的课业,她一边用小铲刀拨开前面拦路的杂草,一边随手摘了两个野果子,在衣角处蹭蹭便啃起来。最后,在一处山腰的树林里找了块小空地,捡了些杂草摞起来,枕在草垛上打算小憩一会儿,采药什么的,等醒来随便找些带回去,依着师傅师兄们对自己的宠爱,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咳,最多,最多罚自己抄写几遍《药经》嘛,一百遍都写完了,再抄几遍也没什么。
清晨的风凉凉的,混着山里野草野花的清香拂在脸上惬意极了,庄云梦侧了侧身子,换了个姿势。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正好照在她脸上,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挡,准备换个地方,正在此时,不知什么情况,头顶的鸟儿被惊起,四散开去,正犹豫起身去高处看看,不料还未起身,一个黑团正好掉下来,砸在身前一米开外的地上,嘭地一声,扬起一地尘土,吓了庄云梦一跳。
树林归于平静,尘土落下,眼前渐渐清晰,刚刚令庄云梦疑惑的黑团此刻就在眼前,黑团不是黑团,是一个身穿墨色衣服的人,那人背对着安然躺着,并不能看清是谁。
“喂~喂~你还活着吗?”
探着身子叫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山里的虫鸣鸟叫,等了一会儿见那人没有任何反应,庄云梦大着胆子试探着走近,用脚轻轻踢了,那人仍是无半点回应,转到那人正面,看清是个男人,男人满脸是血,血估计时间久了,结成黑色的血渍,缓缓蹲下身来,她伸手探了探男人鼻息和颈部动脉,好在虽然微弱却尚且活着,接着将手触上男人的手腕,心下又是一惊,感慨道:“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啊,怎么成这样了?”
因为墨色衣服的缘故,刚刚还尚未发现男人满身是血,现下离得更近了,发现墨色衣服多处都被血色浸透。她有些犯难,医者救人天经地义,但霜冷外人不得入内,此人若是被师傅发现肯定死定了,就算师傅饶他性命将他赶出去,他此刻伤成这样被丢出去也无异于一个死字。
“算了,不管了,救人要紧!”犹豫了好一会儿庄云梦终于作出决定,也顾不上药篮了,赶紧将人悄悄拖回了自己的小院中。
打水为男人擦了脸上的血渍,五官总算露了出来,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就算此刻他闭着眼皱着眉头,脸色苍白不说,而且脸上有两道血痕,可还是看得出男人原先应该是个俊朗的男子。
“嗬,还挺帅的。”庄云梦在心里默默想着,吞了吞口水,复又对着躺着的人喃喃说道:“虽然是半吊子,但我勉强算是医者吧,我脱你衣服完全是医者之心,你不要多想啊!”
说完眯着眼睛为难的褪下男人的衣物开始为他擦洗,待为男人换上从师兄处“借”来的衣物,再盖上被子,她已经累出一头薄汗,满脸红霞,也不知道是热的,亦或是害羞所致。出到院中,庄云梦照着医书为他熬了药,慢慢喂他喝下,嘴边流出的药汁也细心为他擦去。
日月转换,时间转眼一周了,看起来男人的状况好了许多,脉搏有力,气息平稳,脸色也渐渐红润,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没有醒过来。为此,庄云梦也愁眉不展,她心里暗道:虽然自己医术不算精湛,也没有什么实践,但照着《药经》的方子应该不会有错,师傅不是说《药经》乃隐世高人所赠,只要有口气在就能治好么。
“难道是我药方选错了?他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庄云梦自言自语道,眉头都拧成一团,可想了想又释然了,继续说道:“要不是遇到我,你那天就该死掉了,怎么说,你的命暂时是被我捡回来了,接下来,看你运气喽,反正我尽力了。”
第十日了,男人还不见醒来,庄云梦坐在院中一手握着一把棕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顾着药炉子,一手托着腮思索着今后的打算,毕竟,一个外人一直藏在霜冷不是个事儿,要是再醒不过来反而被师傅或是哪个多嘴的师兄弟发现了,岂不是自找麻烦,正沉思着,庄云梦没注意到远处有人向自己走来。
“师妹~”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来人,整个人都傻了,低声叹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叫人的是风启,这倒不打紧,可是风启身边冷着脸的人分明就是霜冷人人畏惧的师傅,这是什么个意思呢,师傅一回来便发现了?她有些慌张,赶紧丢了扇子起身迎上去,柔声开口:“拜见师傅,拜见二师兄,您老和师兄怎么来我这儿了?”
“过来看看你。”庄舟并不多言,只简单答了一句。
“师傅师兄稍坐,我给你们沏壶茶。”
说完,庄云梦狗腿的扯着庄舟的衣角拉他在院中的亭子坐下,随即麻溜跑进屋里,门一关上赶紧先给自己顺了口气,顾不上其他,她转到里屋看了一眼男人,还在睡着,一脸平静。
“睡得真是惬意呢,殊不知我此刻内心无比煎熬。”庄云梦轻轻出声,抱怨完连忙将床帐全部放下,转身跑到外面沏了壶茶送出去,讨好道:“师傅师兄,请喝茶,都是我自己制的新茶呢。”
她坐在旁边,为两人倒上新茶,也为自己添了一杯。
庄舟抬起手饮了一口,放下杯子,开口问道:“听司空和风启说最近难见你人影?”
“咳咳,不是忙嘛,我正练习《药经》上的方子呢,师傅您瞧,炉子上煮的就是。”被问得有些心虚,她随即还指了指旁边正冒着气的药罐为自己证明。
“你呀~只要你不出霜冷倒是随你怎么折腾。”
庄舟望着庄云梦,无奈笑笑,忍不住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就在下一秒,庄舟脸色徒然一变,起身将庄云梦挡在身后,霸气地对着屋子厉声喊道:“阁下是谁,出来吧!”
“没有谁,师傅,屋里没人的。”庄云梦赶紧小声出声解释,生怕师傅发现屋中之人。。
“我分明听见屋内有呼吸声,虽然隐藏得很好,但逃不过我的耳朵。”庄舟又仔细辨别了一下,转身对风启命令道:“风启,保护好云梦,为师过去看看。”
“是,师傅。”风启拔出剑接替庄舟挡在了庄云梦身前。
再说庄舟,他小心走到门边,正打算推门进去时,门从里边打开了。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对着庄舟鞠了一躬,清浅的声音响起。
“师傅,多年不见,您可还好?”
“白暮山?”庄舟一脸不可置信,喊出的声音都有些微微颤抖,可只一瞬间,脸色变得冷漠无比,声音也冷淡很多,说道:“你已被逐出霜冷,不必再叫我师傅。”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不管您愿不愿意,这声师傅我该叫的。”白暮山扶了扶门框,显然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
“我也不问你踏进霜冷的原因了,你走吧,不要再来。”庄舟叹了一口气,别过头。
白暮山望了望天空的方向,缓缓开口:“恐怕……我暂时走不了。”不等其他人反应,他接着说道:“我是被离国国师七辰追杀至此,他身边还带了阵术诡宗号称“阵术天才”的许也,我知道我不该入霜冷,可是我还不能死,霜冷您设了云雾奇障,也布了阵法,他们应该很难发现。”
庄舟听完一惊,看了一眼庄云梦,复又对上白暮山,叹了一声,说道:“你且先留下吧,他们若是在外围,你现在也不便出去。”说完一脸愁容缓慢走向院中亭子。
白暮山的目光跟着庄舟来到亭子里,便见到了亭中的一对男女,那男子俊朗刚毅,看着女子的眼神中却透出温柔,而那女子肤白如凝脂,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清澈透亮,虽只穿了件窄袖布衣衫,却丝毫藏不住她的灵动秀美。这几日虽然昏迷,但他也知道救下他性命的人是名女子,他猜想,应该便是这位了。
……
这边的庄云梦和风启,虽然好奇得要死,但因离得远了些,听得不甚清楚,可就算如此,庄云梦也知道师傅和男人是认识的。
“师兄,你认识他吗?”庄云梦推了推愣怔的风启。
风启回过神来,回答道“白暮山,我们曾经的大师兄。”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
“大师兄?那不是司空师兄吗?”庄云梦有些疑惑。
“白暮山十三岁入霜冷,十八岁便被逐出了师门,后来司空白尘才接任了大师兄,那时你还小,应该不记得了。”
“哦,逐出霜冷,那他是那个传闻,那个被师傅打了两百棍子逐出霜冷的人?”庄云梦恍然大悟,看着门口站着的白暮山一脸探究,似要把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看个透彻。
风启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望向白暮山,眼神中露出恨意,长袖里的手紧紧攥了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