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一条瘦骨嶙峋的癞皮野狗从破墙洞里钻出来，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东闻闻、西闻闻地四下搜索。那天在这里捡到块好吃的玩意，今天它打算过来再碰碰运气。
“吱呀——”
已成朽木的院门被人推开。
野狗吓得赶紧趴低躲在草丛里，却有心头惦记着吃的，不舍得离开。
一个人影从院门处走了进来。
叶无眠放出两颗点燃的六角星，像萤火虫般环绕在身周，竟然让这原本只能充当鬼片现场的破废庭院有了几分偶像剧的浪漫暖意。
他扫视了一圈院落，才回头说道：
“没事，你可以进来了。”
随着话音，他身后钻出来一个身穿男装的矮个身影。但在火光照影下，那一张略带红晕的俏脸，却是属于白天的花蝶姑娘。
叶无眠操控着六角星在前头带路，领着身后的绝色女子在这不大的院落里，像是在玩后世的鬼屋游戏一般。
花蝶进到这废旧院落，显得既紧张又兴奋，似乎想在这里寻找些什么。
“真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我大半夜陪你来这闹鬼的老宅子转悠。”
叶无眠看着紧紧贴在自己身后的花蝶，像是看到了以前躲在自己胳肢窝下看鬼片的妹妹，不由得笑着问道。
“不觉得这很刺激吗？”
花蝶嘟嘴回答道。
这难得的少女娇态竟让叶无眠一时看呆了。其实这江宁府鼎鼎有名的花都知也才刚刚二十出头，放在后世也正好是女大学生最美好的年纪。
花蝶见叶无眠脸上泛红，以为他把“刺激”两个字眼想歪了，连忙解释道：
“你别想多了，其实我只是，只是想过来找找灵感罢了。”
她这么一说，反倒让原本没想到这茬的叶无眠脸上发烫起来了。
孤男寡女地夜游鬼屋为了找灵感，这和躺在床上学外语有什么区别，碰到警察叔叔能混得过去？
两人间的气场仿佛瞬间打上了些许暧昧的粉红调调。
晚风吹动老窗，艰难地发出一下令人牙酸的“吱呀”的声响，打破了这昏暗废宅中尴尬的沉默。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种地方找灵感？”
叶无眠顺着火光穿过废旧的长廊，还细心地把掉落在地上的砖块踢开，免得花蝶磕到脚。
“那你知道傩舞的‘舞意’是什么吗？”
一谈起舞蹈，花蝶似乎又恢复到了花都知的状态。
“武艺？”
叶无眠回头问道。
“就是舞蹈所要表达的思想。譬如著名的秦王破阵舞就是表达视死如归的勇气和战无不胜的豪情。”
花蝶不知不觉中声量渐高，清脆的嗓音驱散着周围漆黑里的阴森，
“而傩舞所要表达的就是——恐惧。”
“恐惧？”
叶无眠皱了皱眉头。
花蝶点点头：
“是死亡、邪魅、鬼怪带来的恐惧，既是激励活着的人去战胜恐惧，更是安抚死者不要心怀恐惧地往生。这，就是傩舞的意义所在。”
“那你在这里，能找到......你心中的‘恐惧’？”
叶无眠环扫了一圈这院子：二百步见方，不大不小，简简单单的回字结构，厢房耳房规规矩矩，既没有亭台水榭，也没有长廊假山，应该之前是某个中等人家的家宅，但肯定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
“是的。小时候，我家......阿兄经常带我来这里玩捉鬼的游戏。那时候，我胆子可小了，一看不见他就吓得哇哇大哭。所以，这里留给我的，不止是恐惧，还有......”
花蝶的视线穿过颓残的长廊，望向草长过膝的庭院，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所以你相信得到这儿来一趟，就能解决你排舞上的心结？”
叶无眠轻轻摇摇头。那天花蝶背着王朴悄悄找他帮忙，他还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对方还真的是当真的。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艺术家情怀”？
但花蝶却是非常肯定地点着头：
“曾经有位我非常尊敬的老师说过，当你遇到解不开的问题时，回到原点，往往就能找到答案。”
回到原点......
叶无眠的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丝光，朦胧中仿佛将要抓住些什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只不知是老鼠还是黄鼠狼的小家伙忽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
“啊——”
花蝶惊叫一声，脚下一闪，踩在了地面的坑洼处，身子一歪便要后仰倒去。
叶无眠一步向前，伸手张臂，稳稳地接着了花蝶。
花蝶斜靠在叶无眠的怀里，仰头看着；
叶无眠抱着花蝶在怀里，低头看着。
空间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起来......
叶无眠感觉自己开始呼吸不了，鼻腔里全是甜腻的香气；自己也开始听不了，耳蜗里全是噗通的心跳！
臂弯上的躯体开始变得好烫、好软，眼中的那张俏脸开始变得好红。
叶无眠看着花蝶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唇，自己的大脑开始停止了思考。
他咽了咽口水，也开始弯下腰，微微张开嘴。
可正当两张滚烫的嘴唇要触碰的时候——
“依呀！”
不知哪来的猫头鹰不知趣地叫了一声。
这嘶哑的声音就像一记闷锤，敲在了两个快要烧坏了脑子的男女头上。
花蝶猛地醒了过来，挣扎着从叶无眠怀里站起来。
叶无眠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焦急地直往裤腿上擦着手汗。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儿吧，咱们回去吧？”
叶无眠发窘地揉着鼻头，试探着问道。
“嗯。”
花蝶轻如蚊妠地应了一声，连头都不敢转过来看一眼。
“那，那我们走吧。”
叶无眠没话找话地边说着，边操纵着六角星在前头开路。花蝶紧紧跟在身后。
就这样，这对男女就像是偷吃被发现了的小贼般，急匆匆地从来时的方向速速离去。
那只饥肠辘辘的野狗，直等听到屋外马蹄声渐远，这才敢从趴着的草丛中钻出来。
但是，它却忽然发现墙角的阴影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正从那影子里走出来。
那身影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野狗，咧嘴笑笑，用沙哑地声音说道：
“看来，你知道得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