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六年初春,北渊国。
酉时三刻,高悠然靠坐在马车的锦狐皮软垫上。初春的晚间,还有些凉意,她紧了紧身上紫雀金丝羽的大氅。说起这身上的行装,还是她的侍女朝雨挖空心思百转千回给她备下的,为的是让她在今夜每年一度春日宴上艳压群芳。
艳压全芳?呵呵!朝雨哪里知道,这次宴会上,她就要被赐婚了。是的,被皇帝陛下作为笼络朝臣的棋子,要嫁给抚远大将军叶承洛。还记得半年前她吏部尚书的爹爹高莫先,去岭西谷中接她的场景。
她兴冲冲的奔向马车,爹爹掀开帘子还未下车,平静地跟她说“然儿,跟爹爹回去吧,陛下他……要与你赐婚”
叶承洛祖辈追随太祖,位列开国名将,祖父辅佐三朝,先帝亲封为忠勇侯,叶家军更是世代守护边关安宁,叶承洛作为叶家仅存的血脉,接替他年迈的祖父成为叶家军的统领。
几年来屡立战功,敌国都称他北渊战狼,陛下的赐婚只是笼络的手段,只是悠然没想到竟赐婚到她头上了,大抵是些王宫贵族们都不愿嫁将女儿嫁给九死一生的将军。而她那个迂腐的爹爹,满嘴的忠孝仁义,满朝文武恐怕只有他忠君爱国到乐意奉献自己的女儿。
说起来这是她回到尚都城后,作为吏部尚书的嫡女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高尚书的嫡女,自幼母病亡,体弱多病养在远郊,不为人所知。
世人只知其一,自幼养在远郊是真,母亲却不是病亡。十年前的一桩朝廷谋逆案了结了她阿娘的性命。十年来她一直在暗暗等待,得知陛下的赐婚,她并不悲伤,因为,她等的时机到了。
想到这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阿娘,你放心吧,悠然终会找到害你的真凶。
马车里并不安静,旁边的高初夏忘情啃着猪肘子。
“宴席虽好,但爹爹定然跟往年一样,拉着我给这个大人行礼,给那个诰命作揖,年年都吃的不安生。姐姐你说,爹爹是多盼着把我嫁出去啊。姐姐你要不要来点,沁芳居的肘子是全尚都最好吃的呢”高初夏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的说着。
看着妹妹高初夏的吃相,她宠溺的笑了。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初夏这活泼的性子,天生就讨人喜欢。长相也是随了她母亲万姨娘,十足的美人胚子。悠然回府的这半年,整日里不是被初夏带着吃喝玩闹,就是骑马蹴鞠,十五岁的年纪,比一个男孩子都淘气,全尚都的百姓都知道高尚书家鼎鼎有名的“混世魔王”初夏小姐。
突然马车一个趔趄,空气中“咻”的一声,只见一支飞镖准确无误的插在了马车的轩窗内侧。初夏刚要惊呼就被她按住了胳膊。爹爹的小厮过来询问,被悠然两句话敷衍过去了
“无妨,尽快跟上爹爹的马车吧”
“吃你的肘子,其余不要多管”悠然瞪了她一眼“切,神神秘秘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初夏还是老老实实吃自己的美食了。
悠然镇静的取下飞镖上的帛书,一行蝇头小楷写着“行宫外有杀手埋伏,务必小心”,看罢将右手伸出窗外,不动声色的运功发力,登时那帛书碎成粉末消失在车窗外的暮色里。她在谷中跟着师父,早已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偌大的北渊,只怕除了师父和师姐也是没几个对手的。只是师父千般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暴露武功。
看来这场宴席,注定不平凡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些杀手是冲谁来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相国府离行宫别院不算太远,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就到了。抬头看到四个大字“丹阳行宫”在一众灯笼烛光下亮如白昼。时间尚早,爹爹和同僚们叙旧,她只得自己带着初夏进去。
突然听到一声惊呼,悠然循声看去,是个十七八岁的碧色少女,年纪不大却穿戴华美非常,头上带的九转碧玉蝴蝶簪,腕上的霞光珊蝴镯,一看就价值不菲。“你没长眼睛啊”少女生气的骂道。原来是初夏不小心拂到她的衣裙,“你说谁呢”初夏沉不住气反驳了一句,悠然扯了下她的胳膊摇了摇头。
“这位小姐,实在抱歉,我妹妹行事毛躁,望您见谅”悠然并不想起任何冲突,尤其是在行宫门口这样惹眼的地方。
“真是冤家路窄”说完嫌弃的拍了怕襦裙。初夏凑上来说“这是谷纤纤,谷尚书家的二小姐,她姐姐就是如今最得圣宠的惠嫔娘娘,不过她同我往日有仇,学塾里赵小虎和史小公爷同我交好,并不理会她,因此她处处与我作对”
原来是个刁蛮的小妞,悠然冷笑一声道“谷尚书竟养出如此没有教养的女儿”。
“你谁呀你?”有眼尖的侍女冲谷纤纤耳语一番,“哦,原来你就是高悠然”上下打量一番“高初夏,你姐姐就凭这般姿色,也配嫁给承洛哥哥,就算飞上枝头了也还是麻雀”说完跟身边的同伴放肆的调笑,眼中的不屑快要溢出来了。
原来是叶承洛的仰慕者,悠然扶额感叹,这叶承洛果然是全城少女的梦中情郎。朝雨说的不错,这个赐婚真是把全城的少女都得罪了。
“不错,我就是高悠然,谷二小姐还有事吗,若无事我们要进去了,晚了要耽误我和未婚夫婿会面了”看来不怼她是不行了。
谷纤纤刚要反驳,听到一声轻呵。“何人在此争吵”沈青云沉步走来,“青云哥哥,都是她欺负我”说完得意的看着悠然,没想到谷纤纤竟先发制人,“纤纤不得无礼!在下礼部侍郎沈青云,协理今年的春日宴,高小姐,是我的表妹无礼在先,不过开宴时辰快到了,诸位还是快快入席的好”沈青云不偏不倚的处理方式让悠然也挑不出刺。
早听说沈廉诚沈太师家三位小姐才得了一位四公子,诗词歌赋,博古通今,殿前亲封的金榜状元。如今一看,果然干练。当年母亲受牵连的谋逆案,朝中多方官员都协同审理,只是不知和沈家有没有干系。“姐姐,姐姐,咱们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