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夫妻百日恩,恩爱到头终生恨。
——————————————沈氏
沈氏嫁人的那天,出门子的时候天很清,蓝瓦瓦的一片天,连点云彩都没有。
沈氏能感觉到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
她趴在大哥背上,被送进花轿。
身上是她娘花了不少银钱,托人从广安府买回来的红缎子做的新嫁衣,她嫁的是同镇的沈秀才,那时他还是秀才。
婚事是两家的爷爷在早些年定下来的,在两位老爷子相继去世后,两家的联系就淡了下来,本以为婚事就此就作罢了,毕竟他家是读书人家。
她家是走街串巷卖油饼的,她挺喜欢她家的小摊子,和那些一壶茶,一碟油饼,两三小菜就能做大半日的客人,她从小就在摊子上长大,有时候帮着端盘子碗。
后来镇上的人多了,摊子也多了,她家却慢慢赚不到什么钱了,何况爹娘年纪大了,手脚也慢,有时候客人会不耐烦的,好在她和哥哥也长大了,哥哥还娶了不错的嫂子,嫂子脾气也是格外的好。
她也是长大才知道的,虽然本朝没有什么重农抑商可在那些读书人眼中,商贾都是让他们感到不齿的低贱存在,她们家这种小摊贩更是不被放在眼里。
包括哪些清贫的读书人家,都是一边嫉妒商贩有赚钱的买卖,一边不屑与之为伍。
爹娘有时长吁短叹的说,他们家要是多赚些银子,能多给她准备些嫁妆和箱底银还是可能让沈家娶她的,怨他们没本事。
她才不觉得爹娘没本事呢,这本来也不是她们家的错,本来就是说好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酒桌上的戏言,两家当时都同意了,还换了庚帖,开始爷爷去世后,爹娘逢年过节还有送礼过去,可……唉……
她们家是不想闹的,她又不会那些琴啊画的,也不识几个字,人家家里没那个意思,强嫁了也未必合适,她想的挺开的。
只是……庚贴得换回来才合适,爹娘说庚贴不换回来人家家不安心也不好直说,她们家也不好把她嫁出去。
那时候她都十七八了,是为了等沈家,可什么都没等到,庚贴都没有。
然后爹娘就挑了一日,爹娘早早歇了摊子,买了些时令果子,去肉铺割了几斤肉,还带了些新炸的油果子,准备去沈家,让她安心在家,收拾收拾院子,一会儿哥嫂卖东西也该回来了,厨房里还留了些肉,让她和嫂子掂量下做点什么吃,他们换了庚贴就回。
“闺女,安心奥,这不是啥坏事儿,回头咱再找个好人家,爹娘不是去闹,你看,还带了礼呢,不能给咱闺女丢人,又不是非他家不可,换回了庚贴他们家也安心,不用担心读书人被赖上,切,咱可不赖他们,啊,啊,注意安全注意安全,爹娘一会儿就回了,你进去吧,不用担心!”
沈氏现在也还记得,她爹站在门前和她说的那些话,那个神情,背微微佝偻着,阳光打在爹娘身上,她爹咧来嘴手里拎着东西冲她一乐,咧开了缺了几颗牙的嘴。
她那时想她才不难过呢,她安心的很,本来也不是非那人不可,她有这么好的爹娘她才不愁嫁,可她什么也没说,就进去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爹出事了,来告诉她和哥嫂的人说,商家一个公子哥的马车从镇上路过,她爹躲慢了,被车夫一鞭子抽翻,马车轮碾着腿压过去,她娘当时就昏过去了,现在人在医馆。
沈氏那一瞬间,感觉天是灰的,哪里都是灰的。
她爹腿算是完了,可命还在就好,找商家要说法更是想都不敢想。
她爹还是乐呵呵,好脾气的样子,只是时不时就昏昏沉沉的睡着,用力咳嗽着,清醒的时候会催促她娘和哥嫂,让快把闺女的庚贴换回来,给闺女找个好人家,他要看闺女盖上红盖头,穿上嫁衣,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出嫁呢。
没人听他的,大家都守在家里,有次晚上她娘拉着她的手说:“闺女,娘对不住你,该早点拿回来的,现在连累的你嫁不了,别怨娘奥,等过些日子,娘一准把庚贴拿回来,只是现在不成,这事儿只让你哥嫂去不合适……可娘……”
沈氏借着月光能看到她娘满脸泪,她知道娘是想守着爹,她也想守着,她努力让自己笑的没心没肺一点儿,告诉她娘那都是小事儿,她巴不得在家陪着爹娘呢。
可她娘哭的更凶了,那种压抑的哭声,她后来时不时就会听到梦到。
她后来还听说那人中童生,中秀才。
日子就这么过去,她爹一日不好过一日,她就一直拖了下去,拖到了二十被人耻笑嫁不出去的年纪,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人让媒婆来提亲了。
她都不知道是喜好还是悲好。
她爹越来越迷糊,可媒婆提亲的那天,他特别清醒,直问家世如何,人怎么样啊,婆母好不好相与,几个孩子。
她爹很怕她被欺负,媒婆自然是说哪儿都好,嫁过去就是秀才娘子,不和公婆一块住,另买了房子的,你们家也认识,说是有婚约的。
她爹知了是那人,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咧嘴乐了,说要问问他的小闺女喜不喜欢,他感觉不错可不行。
她说,爹觉得好那肯定是好的。
然后她在她爹的期盼下上了花轿……
说嫁那人心里没有一点芥蒂是不可能的,要不是他家背信弃义她不至于一直不嫁,她爹不至于在去换回庚贴的路上被压坏腿,她娘也不至于短短一两年就头发全白,满脸沧桑。
可嫁都嫁了,夫妻初成浓情蜜意,正是新鲜时,再多的怨怼都没了,可很快沈氏就觉出了不对劲儿。
这人对爹当年出的事儿特别的感兴趣,时常问她那马车什么样,是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车上的标识,还时常有些遮着脸的人来家里。
沈氏不蠢,她不清楚她有什么用处,可她清楚了她的夫君觉不是面上这么好,何况他家几年前还是个清贫的读书人家,为何突然就有了银钱,还置办新屋子做新房。
沈氏直接问了,却迎来了出生以来第一顿打,所有的假象都消失了,沈氏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楚的看过面前这人。
后来沈氏被教训乖了,她也知道了,那些人都是商家的对手,而她的夫君只不过是他们培养的很多人中的一个,他们给他钱,他承诺今后要是考中做官还是什么的必须要带上他们的人,不管是什么师爷还是什么随从,反正必须带上,等于一个官几人做,要是他考不上就还银子。
这是交易,他娶自己也是,既得了好名声,又可能让她这个受害者的家人在某些时候有用处。
不过没关系,她爹娘能安心就好。
这人考中了举人准备前往帝都的那天,她爹脸上挂着没什么遗憾的笑永远的睡了,而她娘握着她爹的手趴在床沿呼吸渐渐弱下去,郎中遗憾的拍拍她哥的肩膀,而她还没来的及看爹娘入土为安,就被带上了马车。
她透过泪眼能看到她夫君那张事不关己的脸,沈氏突然感觉这样也好,一路有很多种可能是不是,尤其是神开始那个游戏后。
另:沈氏知道这人在神丢东西那天出去过,捡到了什么东西回来,这人研究了一会儿突然特别兴奋的用自己的钱袋装起来,让她藏到小衣里,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沈氏听话的答应,心里只觉得可笑,游戏开始后沈氏随手就把那袋子扔到了大堂的角落,再看的时候就没了,管谁拿去了呢,反正那人都不会有机会用上了。
———————————被迫入伙的灯
灯:女灯没有省油的也就算了,万万没想过女人也是如此,世界真可怕,还是灯油好!